程达苏问道:“王城的武士大会什么时候召开?”祝见章说道:“已定好了日期,就在三天之后。我还怕大哥赶不及呢。”程达苏笑道:“我老了,此去不过是凑凑热闹而已,他们年少英雄倒可以趁此机会,大显身手,闯个万儿。”“闯个万儿”乃是江湖术语,即是树立名声的意思。
封牧野策马与李逸并肩,说道:“令叔以诗文驰誉,兄台却喜与江湖豪客往来,端的难得。听南宫兄说,兄台的剑术当世少有,不知令师是哪位?”李逸道:“南宫兄是故意给小弟面上贴金,其实小弟不过是胡乱学了几手剑法,哪敢当此虚誉。”客套一番,封牧野又问道:“上官大人的千金与阁下份属兄妹,这几年来她很得天后宠信,不知兄台可有见过她么?”李逸听他提起上官婉儿,心中一阵绞痛,黯然说道:“我与她虽然份属兄妹,如今却是各走各路,道不同,不相为谋,自从她入宫之后,我从来没有见过她。”李逸这番话出自心中,说来感情甚见激动,封牧野点了点头,说道:“上官姑娘乃是一代才女,可惜她不明大义,改顺仇人,难怪你做兄长的伤心。”
一路上封祝屡次用说话向李逸刺探,李逸掩饰得很好,这两人虽是有点怀疑,却也瞧不出什么破绽。傍晚时分,到了喀纱拉尔河下游,封牧野道:“还有日半路程,便可以到突厥王廷,不必急急赶路了。”在河边安下帐幕,吃过晚饭,天色刚黑。
晚上月色很好,草原景色迷人,大家便在草原上漫步闲谈,程达苏与封祝二人一道,李逸与南宫尚一道,渐渐这两批人分开,彼此都看不见了。
李逸道:“这位程老帮主似乎甚是多疑,昨夜他几乎疑心那暗器是我打的呢。”南宫尚说道:“他十几年来被武则天派人缉捕,在江湖上几乎无地容身,也难怪他多疑善虑。我想:要不是我知道你是唐室王孙,是个与武则天誓不两立的人,连我也会对你怀疑呢。”
谈了一会,南宫尚道:“时候不早,咱们该回去歇息了吧!”李逸道:“难得如此月色,我倒未有睡意,你累了你先歇吧?”南宫尚笑道:“殿下你是雅人,我却不懂欣赏什么月色,好吧,那我就先回帐蓬替你们料理卧具。”
李逸独自在草原散步,心事如潮,越行越远,走到河岸村边,忽听得有人低声说话,有个人说道:“程大哥,你有所不知,这里面有个极大的秘密!”正是封牧野的声音。李逸心中一凛,心想道:“我且听听他说的是什么秘密。”伏在一个沙丘后面偷听,只听得程达苏问:“什么秘密?”封牧野道:“你道这江山是姓武的还是姓李的?”程达苏道:“怎么,我离开了几年,难道国中又有了什么变化么?”
封牧野道:“武则天接受狄仁杰的劝谏,已内定将帝位传给他的儿子卢陵王李显了。所以这江山现在是姓武的,将来却还是姓李的。”
这消息李逸早听得长孙泰说过,不以为奇,程达苏却怔了一怔,随即冷笑说道:“武则天当真是老糊涂了,她大约以为儿子比侄子好吧?她也不想,她是从李氏手中夺来的江山!这对于李唐王室乃是一个大大的耻辱,而且被她杀害的王孙贵族,先朝大臣,不计其数,她的仇家,将来就不会报复吗?纵使她得以保全首级,武氏子弟只怕难免要被斩草除根!”顿了一顿,问道:“你们两位是不是为了怕靠山将倒,所以想另投明主?”祝见章笑道:“程大哥,我说一句不怕你见怪的话,你大约也不是存心要做李姓的忠臣吧?”程达苏道:“我又没食过唐朝的俸禄,当然不必为它效死尽忠,不过武则天迫得我无路可走,如果让我挑选的话,那我还是拥护姓李的做皇帝。”祝见章道:“这就对啦!总之不管谁做皇帝,姓李也好,姓武也好,只要他不与我们作对便行,若能给我们功名富贵,那更是最妙不过!”程达苏道:“不错,你说到我的心坎上啦。”
封牧野道:“那么,我们不怕对你说了,我们这次,正是奉了魏王之命来的。将来若是突厥大兵打进关中,魏王愿意里应外合!”程达苏道:“此话当真?”封牧野道:“怎么不真?魏王他虽是武则天的侄儿,但他也得为他自己的利害着想呀!武则天传位给她的儿子,他还有什么指望?所以只要突厥大汗答应让他做中国的皇帝,他又何辞大义灭亲?”
李逸打了一个冷战,心道:“这算是什么大义?这简直是猪狗不如!”程达苏哈哈笑道:“武则天这回可真是众叛亲离了!哈,哈,我真是料想不到,原来你竟是武承嗣的密使呢!”
封牧野道:“现在突厥大汗已经一口答应,就待突厥的大兵打进关中了。你那个副帮主南宫尚是要恢复唐室的,咱们的秘密可不能让他知道。”程达苏道:“南宫尚对我的话从来不敢不依,不过为了稳当起见,也还是瞒着他好。”封牧野道:“还有那个上官敏也很是可疑!”
李逸吓了一跳,只听得程达苏问道:“怎么?你看出了什么可疑之处了。”封牧野道:“我看他的神色气度,一点也不像江湖人物,甚至也不像普通的人。上官仪的子侄我大半知道,却不曾听说过有这样的人物。”程达苏说道:“南宫尚说这人是他的义兄,难道他骗我不成?”封牧野道:“咱们只是疑心罢了,总之,是要提防些好。”
程达苏和他们谈了一会,忽然问道:“武则天手下有什么高人么?”
封牧野道:“以前本来有所谓神武营三大高手,即是西门霸、秦堪、张挺三人。”程达苏道:“这三个人以前都曾经和我交过手,以西门霸的功夫最强,我给他扫了一鞭,他也给我敲了一记烟斗,算是两不输亏。其他二人虽也不错,嘿,嘿,那不过是和我的副手南宫尚不相上下罢了。”
封牧野道:“现在更不行啦。八年前在绷山一战,张挺给天恶道人打死,西门霸也给打伤,功夫已大不如前了。”程达苏怀疑道:“照你这样说来,难道武则天手下,竟是没有什么能人?”封牧野道:“还有一位神武营的总管李明之,内外功夫都很不错。但他是统兵的将领,不会在江湖行走的。”
程达苏道:“听说武则天有个侄女,叫做武玄霜的,乃是优昙神尼的得意弟子,以前曾在峨嵋金顶捣毁过英雄大会,连谷神翁也曾败在她的手下,委实不可轻视。怎的不见你提起她?”“她,她……”程达苏道:“她怎么样?”
李逸听到这里,心头跳动,竖起耳朵来听,封牧野说道:“这又是一件秘密,我正要与大哥商议。”刚说到这里,忽听得程达苏一声喝道:“谁在外边?”
李逸这一惊非同小可,只道程达苏已发现了他,心想事已如斯,只好挺身出去,心念方动,忽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说道:“大哥,是我!”是南宫尚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