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塞外奇侠传 梁羽生 5357 字 2个月前

我再去睡一个时辰,明天晚一点再赶路。”杨云聪道:“还我先轮值吧,你去睡。”飞红巾道:“我生长草原,跑惯沙漠,并不觉得疲倦。”杨云聪见她好胜,笑了一笑,伸手在楚昭南“软麻穴”上就重重点了一下,说道:“不妨事了,你看着他,五更时分叫醒我。”

在飞红巾轮值的时候,楚昭南想跟她说话,飞红巾总是不理不睬,有时还挥挥手上的皮鞭。楚昭南心里气极,暗自调好呼吸,运内力来解开自己被封闭的穴道,杨云聪也是过于大意,他只知道楚昭南在天山时还没有自解穴道的本领,不想楚昭南在这几年中,功夫已经大进,虽未比得上他,可是运气解穴,却是不难,大约过了一个时辰,他已气达四梢,心中大喜,正想发难,忽然听得杨云聪在地上叫了一声:“师弟呀!”

正文 第七回 歌手的死亡旅程

楚昭南猛然一惊,杨云聪叫了一声,翻了个身,又睡觉了,原来是说梦话。飞红巾瞪了楚昭南一眼,恨恨说道:“你的师兄梦里还记得你,你却尽不向好!”楚昭南噤声不语,暗想:怎么这样糊涂,把师兄都忘记了。幸好自己尚未发难,要不然纵能赢飞红巾,给她一喊,师兄一定惊醒,自己即算逃得出古堡,也会给他擒回!这时他穴道已解,但仍装着不能转动自如样子,低声嚷道:“飞红巾,给我一点水。”飞红巾不理不睬,楚昭南又大声叫道:“渴死啦!给我一点水!”飞红巾骂道:“渴死活该!你这小子,成心要把你的师兄吵醒。”刷地一鞭横扫过来,楚昭南挣扎着躲避,“哎呀”一声,伏在地上,趁这时候,偷偷地从怀里掏出一小包东西。飞红巾毫不注意,皮鞭在空中挥动,僻啪作响,骂道:“你赖死,还不起来?”

杨云聪给他们一阵闹,果然醒了过来,睡眼惺松,在那里道:“飞红巾,出了什么事?”飞红巾道:“没有什么,你睡吧!”楚昭南又叫道:“师兄,我要一点水喝!”杨云聪道:“飞红巾,给他一点吧。”飞红巾瞪了一眼;将水囊递过,说道:“好,瞧在你师兄份上,给你水喝!”楚昭南用臂弯夹着水囊,作了转动艰难的样子,俯下头来,“嘟嘟”的喝了几口水,右手却偷偷一捏一弹,把那小包东西弹进了水囊。

杨云聪这时已经醒转,睡意消失,坐了起来,说道:“飞红巾,轮奇書(网!收集整理到我当值了!”飞红巾道:“尚未到五更哩!”杨云聪道:“我睡不着了,何必要两个人都守着他。”飞红巾把皮鞭摔在地上,道,“也好,你可要小心点儿。”取出一件披风,铺在地上便睡。杨云聪心里笑道:“真是个直率的姑娘。”

过了一会,地上起了鼾声,杨云聪悄声说道:“昭南,你不倦么?你也睡好啦。”楚昭南低声答道:“我听师兄的教训,正在想呢。”杨云聪甚为欣慰,说道:“也好,你就好好想吧。”楚昭南垂头闭目,状如老僧人定,杨云聪暗暗嗟叹,过了一会,杨云聪自己已感口渴,拔开了水囊的塞子,咕噜咕噜地喝了几口水,楚昭南偷偷开眼来瞧,又过了一会,杨云聪忽觉眼睛发黑,身子摇摇晃晃,楚昭南忽然大叫一声“倒也!”托地跳起,闪电般的将挂在墙上的游龙剑抢在手中,杨云聪骤出不意,睁眼看得清时,楚昭南刷的一剑,分心刺到。

原来那小包东西乃是麻醉药,明末海禁初开,已有些西洋药品输入中国。外科用的麻醉药,尤为带兵的将官们所珍贵。楚昭南投了情军之后,屡建功劳,伊犁将军纳兰秀吉见他出生入死,为笼络他,特别给了他几包药品,告诉他道:“这是麻醉药,如果你中了箭伤,或中了有毒的暗器,要刮骨消毒,用这些药那是最好也不过了。一点也不会痛。”楚昭南当时还笑道:“我虽然没有关公的勇武胆虽,若真的要刮骨消毒时,保管不会皱眉头。”纳兰秀吉道:“有备无患,带上一两包总有好处。”楚昭南细问用法,知道这种药品,若然进口,可要比江湖上用的蒙汗药还厉害,当时暗暗记在心里。

再说杨云聪蓦觉眼前发黑,神志昏迷,这一惊非同小可,他内功深湛,屡经大敌,知道受了楚昭南暗算,急忙一摄心神,刚看得清时,楚昭南游龙剑微带啸声,分心刺到。杨云聪一声大喝,刷地腾起,双掌一翻,左掌直劈楚昭南的华盖穴,右手一搭。便来抢他的宝剑。

楚昭南料不到师兄吃了麻醉药后还这样豪猛,一个“盘龙绕步”,避过掌锋,夺路便走,杨云聪眼前一片模糊,强摄心神。听风声,辨方位,身形起处,疾如闪电般地封着了楚昭南去路,双掌翻翻滚滚,硬斗楚昭南的宝剑!楚昭南未曾试过这些药品,还道是药性不灵,暗暗叫道:“苦也!这回若再被擒拿,师兄定不会轻饶了。

两人霎时之间,已拼了许多凶恶的险招。飞红巾刚刚人睡,听闻喊声,托地跳起,一抹眼睛,见杨云聪和楚昭南斗得非常激烈,大吃一惊,拾起皮鞭,拔出佩剑,骂道:“好小子。居然敢逃跑!”抢了上来,长鞭呼地一响,向楚昭南狠狠抽去!楚昭南冷汗沁肌,师兄一人他也不是敌手,更何况加上飞红巾!暗自叹道:“想不到我楚昭南年纪轻轻,就命丧此处。

不料飞红巾不加入还好,一加入反累了杨云聪。原来此时药力发作,杨云聪双眼已看不清东西,只是强摄心神,辨声进击。飞红巾的长鞭刷刷作响,还易辨认,佩剑的击刺劈挡,发出的声响和带起的风声却和楚昭南的游龙剑一样,楚昭南为避师兄的掌力,已中了飞红巾一鞭,飞红巾正暗自大喜,猛的揉身急进,一剑刺去,宝剑从杨云聪身侧刺出,杨云聪忽然大喝一声,身子一翻,双指往剑身一搭,劈手就夺了飞红巾的宝剑。飞红巾大叫:“你这是干嘛?”楚昭南摸不着头脑,还以为师兄念旧情,又一次的救了自己。心中大喜,转身便逃出古堡。

飞红巾大怒,正想喝骂杨云聪,忽然杨云聪‘咕冬”一声,倒在地上,叫道,“飞红巾,我受了暗算了!”飞红巾大吃一惊,急忙看时,杨云聪已昏迷不醒人事。飞红巾不知他受了什么暗算,只道是中了喂毒的暗器,但细细检视,衣服并未破烂,皮肉也未受损,心中暗暗纳闷。

这时押不庐也已醒来,见这般情景,莫明其妙,拔开水囊,也喝了儿口水。飞红巾见他起来,正想喝他,忽见他也“咕咚”一声倒在地上。心中大骇,知道那袋水已给楚昭南放下毒药,短剑一剑刺去,把水囊刺破,水流触地,霎那就给地下的黄沙吸得干干净净!

飞红巾先摸摸杨云聪的心口,又摸摸押不庐的心口,只见两人的心都在跳动,面上也不见有什么黑气,只是呼呼的睡得很甜,松了口气,索性持鞭仗剑,守在两人身边。

这一守直守到第二天的中午,杨云聪才悠悠转醒,第一句话就问道:“楚昭南这厮逃跑了?”飞红巾点了点头,杨云聪叫声“惭愧!”蹦起身来,活动筋骨,只觉一如平时,说道:“这厮不知是什么时候把蒙汗药偷偷放进水里,哎,这可怪我大过粗心,想不到他会自己解穴!”飞红巾想了一想,说道:“我比你更粗心,他喝水时,伏在地上,敢情就是在那个时候做的手脚。哼!我们两人都粗心,因此都不要埋怨了。谅他也逃不到那里去!”说罢哈哈一笑。

过了一会押不庐也醒转来,见飞红巾和杨云聪谈笑甚欢,又妒又恨又是害怕。哀求道:“飞红巾,你放我走吧!”飞红巾道:“为什么要放你走?你若没有做错,回到部落里去,又怕什么?”押不庐低声说道:“飞红巾,我们总算相好一场,你若另外有了喜欢的人,就让我去吧,我在天涯海角,也会给你们唱歌,求真神保佑你们!”飞红巾大怒,一鞭扫去,喝道:“胡说!你当我是什么人来了!这次回去,若你无罪,我会向你陪罪,但以你这样的人品,我不会再喜欢你,若你真是谋杀了我的父亲,哼,那我可要亲手宰你!你若现在要逃,那可更是找死!我会把你割碎!”押不庐吓得面无人色,战战兢兢,哪里还敢再说半句。

飞红巾押着押不庐上马,对杨云聪道:“你也到我们那里去吧,我们的族人一定很欢迎你!”

杨云聪道声“好!”跨上马背,就与他们同行。

快马行了两天,第三日走过南疆的“铁门关”,只见一排高山中间,劈开一条隙缝,一条急湍的河流,就从这隙缝中通过。飞红巾道:“这就是我们南疆有名的孔雀河了。”押不庐面色苍白,又取出芦竺,又唱起哀伤的歌儿。飞红巾先是皱皱眉头,后又叹口气道:“唱吧:唱吧,让你唱一天,以后再不听你唱了!”押不庐又哀求道:“飞红巾,你不是很爱我的歌吗?你愿意以后永远听不到这歌声吗?”飞红巾鞭子刷地一响但却并不打他,只作势说道:“你爱唱就唱!再多话,我就要打你了!”

走过了“铁门关”,前面是一大片草原,孔雀河在草地上蜿蜒如带,远处雪山隐现,云彩变幻,两岸垂杨丝丝飘拂,景色雄壮之中,带着旖旎,杨云聪心胸开阔,弹剑长啸。飞红巾道:“到了!”长鞭遥指,远处已隐隐出现炊烟。押不庐歌声骤止,面色益发苍白。

三骑马在草原上疾驰而过,不一会,只见帐幕林立,许多牧民迎了出来,妇女们小孩们跑在前头,又跳又笑。叫道:“我们的哈玛雅(飞红巾之名)回来啦!”有一队青年弹起东不拉唱道:

“我们的女英雄哈玛雅,

她在草原之上声名大,

孩子们看见她笑哈哈,

敌人们看见她就害怕!

我再去睡一个时辰,明天晚一点再赶路。”杨云聪道:“还我先轮值吧,你去睡。”飞红巾道:“我生长草原,跑惯沙漠,并不觉得疲倦。”杨云聪见她好胜,笑了一笑,伸手在楚昭南“软麻穴”上就重重点了一下,说道:“不妨事了,你看着他,五更时分叫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