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下了晚自习雨还没停,密密麻麻的,噼里啪啦砸下来,地上水流成河,狂风呼哧呼哧的刮,像是饿了的野兽在叫嚣。

都没带伞。

十几岁青葱的年纪,一是嫌麻烦,二是秋高气爽的天,谁也想不到会突然来一场暴雨,来接的家长不少。眼看周围的同学越来越少,阮在在不敢奢望黄素秋来接她,还不知道在没在家呢,想着就几分钟的路程,冲就完事了,大不了淋成落汤鸡,回去洗个澡就好了。

周雨婷忙拉住她,“干啥呢你?”

“回家呀。”阮在在望着这像瀑布般的雨,无奈的说:“等着心慌,还不如一口气跑回去。”

“不用,我爸来接我了,到时候送你到车库。”

阮在在斟酌了下,“行。”

此时的她怎么也没想到家里正弥漫着一场充满硝烟的战争,比这瀑布般的雨还恐怖千万倍。

沾了周雨婷的光,阮在在顺利回家了,出了电梯发现大门敞着,有争吵的声音传来。她微微蹙眉,下意识放慢放轻脚步,攥紧肩上的书包带,声音弱下来了,听不怎么清楚。

阮在在想,应该是陈大同和黄素秋回来了,发生那样的事吵架也正常,这些年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都习惯了。

她只要小心翼翼的穿过客厅,回到卧室就好了。

却怎么也没想到,刚一只脚踏进家门口,陈家二婶就疯了似的冲过来,恶狠狠的像是要把她吃了,“你这害人精还敢回来,看老娘不打死你。”

阮在在本能的躲开,就胜算来说,想都不用想,她会死得很惨。

陈家二婶常年做体力活,又高又壮,战斗力惊人,她只能躲,屋子里的几人冷眼望着,谁也没过来阻止。

陈大同坐在餐桌旁的椅子上,一手夹着烟,时不时扒两口,眉心蹙着,不知在想什么,陈家二叔坐在他对面,也拿烟扒着,一下又一下,明显很烦躁。陈书雅就站在她爸旁边哭,像个被欺负得很惨的小可怜。

再边上站着黄素秋,在灯光的映衬下,脸色蜡黄,不知道刚才经历了什么,紧紧护着陈辉的头。

“二婶,你冷静冷静,再这样我就报警了!!”阮在在无处可躲,碰巧旁边那户人家回来了,是个中年女人,平时有打照面,认识但不熟,她想也没想的躲在她身后,挤出两滴眼泪,祈求道,“阿姨,我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刚下晚自习回来婶就追着打我,救救我…”

“姓阮的白眼狼,我陈家供你吃喝这么多年,不感激就算了,还做出这等害人前途的事,就是打死你都不为过。”一想到女儿,从小被她捧在心尖上的女儿,陈家二婶就火冒三丈。

“不管怎样也不能打孩子,有话好好说。小孩哪有不淘气的,大妹子,你冷静冷静。”

“滚开,老娘今天非要给她个教训。”

邻居阿姨的脸瞬间拉下来了,再看孩子,确实可怜又惹人爱得紧,听说是二婚带过来的,不是亲生的就是不一样。

她冷声呵斥,“你若不罢休,非要虐待孩子,我就只能报警处理了。”

陈家二婶本就是很传统的农家妇女,没什么文化,只是时来运转,陈大同不知怎么发家了,办起了厂子才将弟弟一家也拉扯进城了,不然哪能在高档小区来去自由。

即便衣着光鲜亮丽,可骨子里的泼是改变不了的,此时叉腰怼道,“给老娘滚远点,警察?你以为老娘怕?报啊!”

这时,陈家二叔出来了,板着脸吼,“发什么疯?还嫌不够丢人现眼?”说着就拉着她进屋去。

到了门口,转头面无表情的盯着阮在在,“还不进来?”

阮在在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心里很不安,她若是进去了,相当于入虎口,可不进去又怎么办?

邻居阿姨看出她的担忧,亲切的问,“孩子,你害怕吗?”

阮在在重重点头。

“那阿姨陪你进去?”

毕竟算不上熟悉,没想到都能做到这份上,阮在在诧异又感动,“阿姨,会不会给你添麻烦?”

“不会。”

邻居阿姨给家里人发了条信息就牵着阮在在的手进了屋子,朝众人说,“孩子这么乖,能惹出多大的事。再说,事情已经发生了打骂孩子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大家还是冷静冷静。”

陈家二婶刚才被呵斥了,这会儿敢怒不敢言。

不愧是做生意的人,陈大同站起来陪着笑,“大姐说得对,打骂孩子是解决不了问题,刚她婶太激动了。”

“你能这么想就对了,刚吓得孩子都不敢进来。”

“大姐放心。”

“就算孩子惹事了适当教育教育是可以的,万不能以这种极端的方式,青春期是最容易叛逆的,得用对的……”语重心长说了好一会儿,邻居阿姨心里明白,到底是个外人,哪能去插手人家家事,眼看差不多就告辞了。

阮在在胆战心惊的看着一家子。

最后还是黄素秋开口问,“你知道书雅被八中辞退这件事吗?”

“啊?”阮在在错愕,“为什么?”

“你就别装了。”陈书雅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

“我装什么了?”阮在在觉得很好笑,“难不成是我让学校把你开除的吗?你觉得我有那个能耐吗?”

“不是你是谁。”陈书雅说着说着又哭了,委屈得跟什么似的。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阮在在深呼吸了两下,冷静的反问,“叔叔,二叔,二婶你们相信吗?你们觉得我有那个能力让学校领导都听我的吗?”

一时间谁也没说话,脸上的神色微微松动,确实是听陈书雅的一面之词,没去深究其中,现在被这么一点,知道是不可能的事。

陈书雅顿时慌了,忙指责,“要不然你那天大闹,我怎么可能会被八中辞退。我辛辛苦苦考进去的,这是庆城最好的高中,就被你这么给毁了,你说,你拿什么赔我。”

面对陈书雅的咄咄逼人,气急败坏,阮在在就越发冷静,看了眼陈大同,以柔克刚的话语娓娓道来,“虽然我不姓陈,但我也在这儿生活了这么多年,也早把这儿当家了,你是我妹妹,听到这件事你觉得我不担心,不焦灼吗?书雅,高考的重要性你我都清楚,但是这件事,你指责是我的原因让你被八中辞退了,是站不住脚的。”

“你得把真实的原因说出来,咱们再一起想办法解决?”说完她看向陈大同,“叔叔,你觉得呢?”

“要是你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被辞退的,我建议你跟二叔明天一块去学校问个清楚,如果学校给不出合理的理由,后面还有教育局呢。”

忽然屋子里静得呼吸声都能听见。

“书雅,说实话。”陈大同话里带着丝不耐,不知道是挂不住脸还是怎么的。

“我、我……”

陈家二婶哄着女儿,“书雅,你说实话,不要怕,如果真的跟阮在在有关系,你大伯也不会放过她。”

“弟妹,话不能这么说,在在她就是一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怎么可能有能耐让校领导辞退书雅。”黄素秋没忍住补充了句。到底孩子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这宋春兰都欺负到家门口了,不就是欺负她半路进来的吗,那又如何,不也给陈大同留了种。

陈大同拍了下桌子,越发不耐烦,“不说就回去睡觉。辞退了就辞退了,庆城这么大还怕找不到学校上吗。”

陈书雅彻底急了,跑过去站在陈大同旁边,讨好的说,“大伯,这不一样,八中是庆城最好的,况且我也待习惯了。我说就是了,你别生气,确实是阮在在的原因,她非要在学校跟我吵跟我闹,才不小心得罪了陆绝。”

生怕陈大同不知其厉害,陈书雅忙解释,“陆绝就是陆氏集团的太子爷,给八中捐了好几栋教学楼,所以校领导们都拿他没办法,平时都好生捧着。肯定是陆家说了什么,学校才把我辞退了。”

“如果不是阮在在非要跟我吵跟我闹,我也不会得罪陆绝。”

倒打一钉耙的能力真的绝了,阮在在由衷的佩服。

她微笑的看向陈大同,“叔叔,跟书雅在学校里又吵又闹这事我承认,是因为书雅跟同学传播我家里面的情况,说我妈妈是二婚,之前一段婚姻又怎么样,还带着我这个拖油瓶,如今跟叔叔的感情不好,经常吵架,看样子又要离婚了,还说叔叔在外面有……”

“我寻思着叔叔在庆城做生意多年,认识的人多,这种话传出来只会让别人看笑话。”

“你胡说,我没有!!”陈书雅尖叫,恨不得扑过去撕烂阮在在的嘴。好在被拉住,陈大军和宋春兰两人脸也挂不住了,这些年就靠陈大同给饭吃,怎么能去说这些,女儿从小到大都让他们脸上有光,怎么关键时刻不长脑子。

眼看着陈大同的脸色越来越差,两夫妻忙找了蹩脚的理由拉着陈书雅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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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卧室,阮在在撑在桌子上大口大口喘气,鬼知道她刚才有多害怕,也是大着胆子试图去揣摩陈大同的心理。

像他那种暴发户,在外把面子看得比命还重要的人,出了这事,不知道还会不会把陈书雅当成亲女儿对待。

彻底冷静了坐下来,阮在在忽然想到陆绝上午跟她说的那句话,解决了两个大麻烦,说的就是翁梦琪和陈书雅吧。

不然怎么会这么巧,一个转学一个被退学。

这种惩罚在她看来,确实恶毒了些,特别是现在高二了,不过一想到这些年陈书雅的种种行为,阮在在决定当作不知道这事。

有人敲门。

阮在在思绪回笼,心下一沉,在想是谁?这会儿敲门想做什么?

“在在,开门。”

是黄素秋的声音,阮在在松了口气,挪开凳子起身。黄素秋进来,破天荒的把门关上,将牛奶放在桌子上,“趁热喝了,对身体好。”

面对黄素秋的一冷一热,阮在在蹙眉,又很快松开,乖巧的应了个‘好’。

黄素秋拉开椅子坐下,说,“今天晚上这事你做得很好。”

阮在在茫然的望向她。

“来陈家这么多年,你第一次说这么多的话,以前我总叫你嘴巴甜点,要哄你叔叔开心,要跟书雅处好关系,看到你二叔二婶要乖巧懂礼貌。”黄素秋神色飞扬的说,“刚才你叔叔把你的话听进去了。”

“这么多年,他供你吃穿供你住行,也没不让你读书,已经很好了,你性子不能老这么沉闷,多跟辉辉玩玩,是你叔叔的亲儿子,他看到也高兴,换句话说,你们还是亲姐弟,理应比陈书雅要好。现在妈也不求着你跟书雅处好关系了,你像今晚这样就行了,顺着你叔叔的同时懂得为自己争辩。”

“还有陈熠、算了,他一贯拿你当亲妹妹疼,连辉辉跟赶不上,妈就不说了。时间不早了,你赶紧睡觉。”

整个过程,阮在在跟以往没什么区别,‘好’和‘嗯’这种字眼交叉着应。

暴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早晨醒来感觉到了初冬,没关紧的窗户钻进来一丝冷空气。

阮在在肩膀裸露在外,反射性地瑟缩了一下,裹着被子翻了个身后艰难起床。

昨晚黄素秋出去后,她一点睡意都没有,便坐着看了会儿书,看着看着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再醒来已经三点过了,那时候雨还没停,便蹑手蹑脚去洗漱了才回到床上。

从卫生间出去,黄素秋热情又亲切的喊过去吃早饭,像个尽心尽责的好母亲,阮在在跟往常一样,淡淡的,没什么言语,吃完了便出门。

掐着点到了学校,同学都来得差不多了,阮在在一个人坐,再也没前段时间的困扰了,很快加入了早自习大军。

直到快结束的时候,陆绝来了,她没忍住多看了两眼。

陆绝吊儿郎当的,笑着,“是不是觉得哥今天变帅了?”

“可能。”阮在在懒得反驳他,敷衍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