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剑鸣低笑一声,大马金刀,自行坐下。从容说道:“姜老头子,我的确不满意你前两日的态度,可是我此来却无坏意,你曾下逐客令,不许我再来贵宅,今日我却不请自来。为的是我不愿见同辈中人,遽遭横逆!”
姜翼贤一听,话里有因,也坐下来说道:“好,有话请说,我姜某这两日是碰到些小麻烦,可还不愿请老兄帮忙!”
丁剑鸣皱皱眉头,悄声说道:“话不要说得大满。我是无力帮忙,可是我却要通知你一件事,清廷已查知朱红灯是你弟子,即将派高手来逮捕你。我希望你作个准备!
“我和你私人不和,我也不满意你的态度,这都是事实,然而这是另一件事。我既忝列武林,就不能看武林中人被清廷捕去。至于你我之间的私人嫌隙,待你过了这事后,若要赐教,我也一样奉陪!”
姜翼贤微微一震,目闪精光,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丁剑鸣冷笑起立:“信不信由你,何必问我根源。姜老头子,你不要把人太瞧扁了(把人当坏人之意),我言尽于此,随你抉择!”
星河暗淡,月色微明,人影已渺。姜老头子目送丁剑鸣去后,呆立中庭,不觉蕴英雄之泪,感世变之奇。自己本想超然物外,然而终卷入漩涡之中。自己以为丁剑鸣已投靠官府,谁知他竟有江湖道义。姜老头子虽然一向鄙薄丁剑鸣为人,然而对他的话,却不能不信。丁剑鸣这次是无所求而来,他以下派太极掌门身份,料不至欺骗自己。只是他却深感奇怪:丁剑鸣既然是个热血男子,为何与索家等豪绅纳交,与武林同道疏远。想至此处,又不禁深深为了剑鸣惋借。
你道丁剑鸣怎会知道此事,深夜来报。原来了剑鸣虽被索家设下圈套、市恩纳交,利用他骄狂自大的缺点,离间他与武林同道之谊(详见拙著《龙虎斗京华》),但丁剑鸣到底只是糊涂,并非变节。那日索家密宴丁剑鸣,席间试探,问他可知道姜翼贤与朱红灯的关系。丁剑鸣虽然知道,却推作不知。索家的儿子是在直隶总督处做一份挂名差事的,说出“上面”已知底细,即将派高手前来,问丁剑鸣可愿助一臂之力。索家父子情知他与姜老头子有嫌隙,因此才敢问他。谁知丁剑鸣面色倏变,坚决推辞。索家父子不敢再请,密宴也不欢而散。但在丁剑鸣还认为,索家儿子既是官府中人,他奉“上令”要捕姜老头子,自有他的“苦衷”。自己尽管不赞成,尽管去通知了姜翼贤,然而却仍谅解索家父子的行为。何况他一向给索家的伪善所迷惑,更不会因此与他们绝交。这也是丁剑鸣不能划清敌友界线,以至后来终于命丧荒山。而索家父子也因尚有利用丁剑鸣之处,虽看出他已愠怒离开,对捕姜老头子之事,恐非但无助,反将有阻。但也不愿和他决裂,只是暗自去布置不提。
当晚丁剑鸣再三思量,终于捐弃私人之宿嫌,顾武林之道义,前去通知姜老头子。只是因为姜老头子对他还有歧视之意,所以言语之间,还是针锋相对,挟恩自骄。
按下丁剑鸣不表,且说姜老头子,呆立中庭,深思良久,终于相信了了剑鸣的话(何况就是不信,明天也到了交保之期,他又全无办法)。立即把姜凤琼叫醒,叫她收拾兵器行囊,连夜出走。
红衣女侠诧然问道:“爷爷,这样晚了,去哪里呢?”姜老头子把情况告诉她知,慨然叹道:“孩子,我想叫你能过安静日子,却终不能不连累你也奔波了。到哪里去?我也不知道,走着瞧吧。”
红衣女侠兴奋插言:“爷爷,何不到朱师叔那里去,那里人多,可热闹呢!”
姜老头子先是点了点头,忽又摇摇头道:“还是走了再说吧。”面色阴沉,似是心事甚重。
红衣女侠,不敢再言,当下草草收拾行囊,随她祖父,开后门,循屋后小河的沙滩上走去。这沙滩也正是昔日朱红灯在此戏弄过丁晓的地方。
冷月窥人,江涛拍岸,姜翼贤这老头子带孙女姜凤琼,仓皇夜走。回顾旧居,心酸泪咽。他叹了口气,对孙女儿道:“这祖居将来你还有机会回来,我却是没希望了。哎,咱们还是快走吧,不要再看它了。”其实姜凤琼倒并不怎佯留恋这间古老的大屋,倒是他自己说了之后,却忍不住再回顾一次。
红衣侠女姜凤琼想起的却是朱红灯当日在这沙滩上戏弄丁晓的情形。朱师叔的豪迈,丁晓的憨样儿,都历历如在目前。她边走,边看着沙滩上的乱石。姜老头子见她神思不属,问她道:“凤琼,你看什么?难道乱石堆中,可有什么人埋伏?”
话犹未了,前面的乱石堆中,果然有两条人影窜将出来,贼惑惑地笑道,“姜老先生,这样晚了,还和姜姑娘到哪里去?”
姜老头子定晴一看,只见两条大汉,持刀仗剑,拦住去路。为首一个好生面熟。姜老头子正待上前,蓦地听得姜凤琼一声清叱:“奸贼,原来是你!”碧莹莹剑光疾吐,身如飞鸟,剑似灵蛇,一跃数丈,突扑上去。
这人正是丁剑鸣。姜老头子以为他不服气前两日之事,深夜前来挑衅,不觉掖了掖衣襟,抱拳当胸,准备袭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