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脑中浑噩,也清楚自己没有选择,如果他不选容怀,他怕是当场就会步上这些人的后尘,更何况他曾经繁荣的子嗣,如今也仅剩下一个容怀。
除了容慷,容怀的兄弟姊妹全都趴在了血泊里。
但是容慷却恨不得自己死了,也好过受到容怀的百般折磨。
拿到传位诏书之后,容怀当着容慷的面把他的下半身扔进了火盆,让他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双腿被焚烧殆尽,然后在芜苑旁边开辟了一座荒院,把容慷扔了进去,“陛下迂腐无能,荒淫奢靡,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导致百姓们水深火热……理应当受万人唾弃,万死难辞其咎,但孤仁慈心悯,不忍陛下以死谢罪,所以请陛下往后也和兄长一起幽居在此,陛下曾经如此钟爱兄长,想必看到兄长现在的惨况,难免心疼不忍,往后就请陛下一直关顾兄长。”
“兄长能活到几时,陛下也就能活到几时。”
“陛下,切记保护龙体啊。”
“啊,差点忘了陛下的长生不老丹,”容怀忽然想起一件事,从怀里把符坚曾为陛下炼制的丹药掏出来,“您该吃药了。”
陛下立即伸手想去接,但容怀却故意拔开瓶子,任由里面的药丸散落在地上,褐色的丹丸滚落在地,看上去就和随处可见的泥巴没什么区别。
“不,不……”眼看着荒院的门被彻底关上,陛下扑通一声跪倒地膝行,嗓音颤抖得厉害,朝门缝中的容怀拼命伸出手:“你不能这么对我……”
荒院门还是重重地关上了,就像当年雪妃被迫迁入芜苑时,她泣不成声的哀求,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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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先帝颁布罪己诏,传位于容怀,容慷因谋逆被圈禁,容怀废先帝律令,择选吉日,加冕登基,百官悉数叩首,皆为拜服。
消息传到边疆,聂青大惊,他不顾副将阻挠,一意孤行策马返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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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三更。
容怀乘坐着车銮,在宫婢们的服侍下到芜苑。
车銮后手执长明灯的宫婢一字排开,容怀轻轻敲打着扶手,宫婢们鱼贯而入,将长明灯悬挂在屋檐,走廊,拐角,把整个黑漆漆的院落照得灯火通明。
容怀从车銮上走下来,沿着熟悉的芜苑石阶往里走,头顶长明灯的光落在石壁,有如积水空明,竹影斑驳晃动。
这里的一草一木一时他都十分熟悉,可是现在心境不同,再来看竟变的有些陌生。
他手执一盏长明灯走进厢房,里面的一切还维持着原样,唯独空空荡荡,本该在这里的人不在了。
将灯盏放在窗口,容怀抱着膝盖,靠在床榻旁,轻声呢喃:“母亲,我曾经许诺过,要让这院子里有光有火……”
“但是你却看不到了。”
摇曳的灯火照亮了容怀的眉眼,却再也照不亮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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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西域边疆到京城这段路上,到处都在歌颂容怀的慈心仁政,容怀减轻徭役赋税,积极发展农业和商业,大力选拔武将人才,就连三四岁的黄口小儿走在路上都能随便唱出一段歌颂容怀的快炙人口的歌谣。
聂青听着这些歌谣,打马入京,京城里却又是另一番面貌。
有人在祭天那时经过宫墙外,隐约听见里面撕心裂肺的惨叫,后来宫里便改天换日。
于是坊间巷陌传出了这么一则恐怖流言,其实祭天那天发生了一场大型的宫变,当天所有人都丧生了,当朝文武百官一百三十余人,宫廷里七千多内侍、侍卫、宫婢都倒在血泊中,如今出入宫廷的不过是一群活死人。
坊间流言聂青越听越是心惊,忧心忡忡地冲入宫廷,一路上畅行无阻,没有得到任何阻拦。
马匹嘶声嘹亮,一匹漆黑的高头大马载着马背上黑色甲胄的将军,如同飞驰一般跨过宫门,沿途侍卫、守兵,人数颇众,列队整齐,手握枪戟,目不斜视,像是完全没有看见他这个人。
待到了殿前,聂青狠勒缰绳,马匹长嘶一声,前蹄高高抬起刹住马蹄,他翻身下马,匆匆步入殿内。
殿内摆满了各色盆栽,窗棂通透,玉阶澄澈洁净,白纱重重叠叠,在风的吹拂中飞扬飘起。
容怀满头华发,身披金袍,支着下颔,斜倚在榻上,手里执着一卷书卷看得入迷,听见他的脚步声,这才搁下手里的卷页,抬起头来,眉目舒展轻柔一笑:“长恪,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