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直是畜牲。
季青雀攥紧了手指,骨节发白,她想起古老华美的帝都一夜城破,铁蹄畅通无阻地踏破幽幽青砖,手起刀落,人头滚滚,男人被杀死,女人被搜出来,孩子被串在刀尖上烧死,尸体堆叠,满是烧焦的腥臭,杏花微雨佛寺千重的盛京刹那间沦为火海,到处都是惨叫与笑声,慈眉善目的佛像在火种化作灰烬,犹如人间地狱。
如果上辈子的最后时刻,她没有听错,那么谢景还活着。谢家军还未亡。
谢家军是不败的。
可是不败,也已经是败了。
季青雀很轻地叹了口气。
她并非一个热心国事雄心壮志的人,上辈子困于闺阁,整日里不过看书写字,伤春悲秋,人生里最大的悲伤不过是门前的海棠花又落了,以为那些“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的诗句只存在与书里,与她这个富贵人家的小姐永远不会有一丝关系。
她那时真的太过愚蠢了。
可是愚蠢并不是她的过错。
她们这些养尊处优的世族女孩子,从小到大不过按着前人定下的规矩过活,宴会上要斗诗,便要学习诗词歌赋,女子要知情识趣,便要学一样拿的出手的乐器,要懂得相夫教子,刚会说话就要学习人情世故,把京城里每一家的人口与关系都记的清清楚楚,然后在某一天被家族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男人,换取一种朝堂上的联盟或者作为一种失败后的赔罪,之后若想要过的好些,她们还要拼命生个儿子,那些有了姑娘的,便把自己前半生学会的这些东西倾囊相授,教给自己的女儿,一代又一代,所有人都是这样度过一生的。
她们许多人终此一生都没有走出过四方天井,她们甚至不知道天空比她们想象的还要辽阔,不知道盛京的风调雨顺之外还有茫茫黄沙万里冰川,不知道她们随手丢掉的一件耳环便买的下一家人的命,不知道在她们在明媚春日宴饮谈笑的时侯,边关那些将士正在染血的土地上拼命抵挡敌军南下,他们悄无声息地死去,肚子里一半是粗粮一半是泥沙,到死都没吃过一口白米饭。
她们不需要操心这些,因为没有人教过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