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丈夫并不满意自己,卢阳王妃明白了这个事实,便更加谨小慎微,顺从恭敬,唯恐更招来丈夫的厌恶,她起初还安慰自己,虽然夫君对她冷淡,可是对别的女子也并不热衷,比起那些妻妾成群沉溺声色的王爷,她已经算得上幸运了。

可是她后来却发现并不是这样。

自己这位少有壮志颇有贤名的夫君似乎另有寻欢作乐之处,只是从不带进府里来,卢阳王妃只能佯装不知,她苦涩地想,她既又无长宁郡主那样过人的美貌,又无安乐长公主那样尊贵的身份,更无张皇后那样世人叹服的贤良,得不到丈夫喜爱再自然不过,所幸他还愿给自己几分体面,如此一来,她还能有什么不满呢?

今年她的生辰,正赶上战事大败,她怜惜国事,本不欲大办,可是卢阳王却难得到了她的院子里,吃了一盏茶,问了她生辰的事。

卢阳王妃心头茫然,又隐隐有些欢喜,她的丈夫从来没有这样关心过她,她大着胆子瞧着卢阳王的脸庞,昔日风采过人的少年已经不再年轻,眼角已经爬上来细细的皱纹,可是还是这样气度华贵英俊非凡。

她脸上便不知不觉浮现出一丝笑容。

这是她的夫君呢,与她相伴相随半辈子,死了也要葬在一起的夫君呢

卢阳王妃心底一片柔软,她轻言细语又巨细无遗地说了自己的安排,卢阳王听了,只淡淡地说,为什么不办,办吧,生点儿喜气。

卢阳王妃笑着说:王爷,那西北大败……

卢阳王看都没看她,淡淡地丢下一句,多请些亲朋好友过来,季家的人可以都请过来。

卢阳王妃脸上还挂着尚未褪去的柔情笑容,整个人却骤然僵硬,如坠冰窟。

那个才在她心里复苏的,虽不貌美却快乐善良,满心烂漫幻想的少女瞬间死去了,她又回到了森严肃穆的卢阳王府里,做回了那个一身华服,谨言慎行,连丈夫皱一皱眉头都要心惊胆战的卢阳王妃了。

她站起来,恭恭敬敬地对卢阳王行礼,吐出来的气像是冷到了自己骨头里:妾身知道了。

季家的姑娘个个貌美,她早有耳闻,可是填房孙氏所出的那两个姑娘虽然娇艳,却还不过一团孩子气,那位季三姑娘尤甚,天真烂漫的让人摇头,恐怕日后要靠母亲精挑细选一个性情宽仁又门风清白的夫君才行,季大姑娘近日里倒是声名远扬,既美又烈性,倒是许久未曾见过的人物,连她们这些见惯人情世故的后宅妇人也感到颇为新鲜,荣华郡主近日里被拘在宫里,少不得说是招惹了她的缘故。

卢阳王妃猜卢阳王想请的是那位大姑娘,便刻意在帖子上点了她的名字,心里本就酸楚,见了季青雀,更觉得她远胜传闻,飞仙这个小字取的实在是恰如其分。

难怪卢阳王破了旧例,竟不与她装聋作哑了,这样的姑娘,若不是早早许了长留侯,说不得就要纳入府里做侧妃了

她心里叹息,却听得一阵喧哗,卢阳王妃仰头看去,诸人纷纷立起,有人惊讶道:“王爷,您怎么来了?”

不少人立时将目光投向卢阳王妃,眉目间颇为艳羡。

果然,火树银花间,一身穿紫蟒袍的英俊男子大踏步而来,身后寸步不离地跟着黑衣的年轻护卫,更增添了他的不凡威仪。

“听闻卢阳王和王妃恩爱甚笃,果然名不虚传呢!”

“府中也无什么侧妃,不过几个通房,盛京真是难得卢阳王这样的人物了。”

卢阳王妃听得许多人如此窃窃私语,心里犹如吞了黄连,却还端起笑脸,恭敬地迎了上去,一脸受宠若惊道:“王爷要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妾身也好提前准备啊。”

“不过是路过。”卢阳王淡淡道,他微微颔首,示意在场诸人不必多礼,卢阳王身份尊贵,气度不凡,在场的夫人小姐不敢直视,纷纷低下头来,只有季青雀一动不动,依然立在原地,一双漆黑的眼睛冷冷地望过去,死死地盯着他。

先帝多疑残暴,不信兄弟也不信儿子,昔日里同在宫中朝夕相处的十几个兄弟,被他杀的杀流放的流放,最后只活下来最小的弟弟卢阳王一个。

先帝嗜杀,当今天子又软弱荒诞,更衬出文武双全一身正气的卢阳王何其难得。

紫蟒袍,金发冠,身姿提拔,容颜俊朗,如果不是季青雀死了一次,她也会觉得卢阳王端的是气度华贵,一表人才,可是就是这样一个人,在很多年后恬不知耻地背叛了将他视神明的大齐子民,而她季家满门不幸,也好似都或多或少出自他一人之手。

卢阳王妃脸上瞬间涨的通红, 眼泪涌出眼眶,可是她只是低着头, 一语不发, 等到送走卢阳王后, 她才发疯地将头上讨卢阳王欢心的华美发簪耳环扯下来,丢在地上,回身扑在床上,又羞又愧,放声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