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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家的护从已经换上了城卫的衣服,井然有序地流入混乱的街道中,慑于对官署的恐惧和信赖,原本动荡不安岌岌可危的局面很快便安定了下来。

张秀才看着季青雀平静的侧脸,心里忽然一突,他咽了咽唾沫,小心翼翼地问道:“大小姐,接下来我们还要干些什么?”

季青雀静静看着天色沉沉的远方天空,大片乌云如鲲鹏的长翼,覆盖九天之上,山雨欲来风满楼,而她漆黑的眼眸深不见底,如同密云最深处投下的阴影,她就这样眨也不眨地望着远天,很久之后才轻轻地,如同梦呓般地开口,吐出一个字:

“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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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苇城恐怕很难拿下了。”老三皱着眉,眺望着苇城坚固的城墙。

徐群立在山坡上,望着远方的城池,摇摇头,面色肃然,久久不语。

老三挠挠头,推了推一旁的文弱书生,道:“小七,你脑子好,你说,大哥这几天总是不声不响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被叫做小七的男人摆了摆手,抬眼看了一眼高处的徐群,轻轻咳嗽一声:“三哥,我只是猜测,你听一听便是。”

“婆婆妈妈的,说就是了,我还会怪你不成?”老三急道。

小七无奈一笑:“我观大哥神色,这些天愁眉不展,恐怕是只为了一个字。”

老三追问道:“哪个字?”

“路!”小七斩钉截铁道。

“我们一行人,若要成大事,手中既无兵马,也无钱粮,更无地盘,不过得到若干流民的一时依附,又有大哥运筹帷幄,因此才侥幸连下数城,但是,三哥,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为何不固守城池,高筑墙,缓积粮,而要跋山涉水,前来苇州?”

老三一愣,道:“……为何?”

“因为我们出师无名!”小七似乎也渐渐理清了自己的思路,语速越来越快,”即便大哥已经打出了顺天平难的旗号,可是我们到底也只是一介草民,谋反篡位本就于理不容,若是如无头苍蝇一般乱窜,一旦时日长久,恐怕不等朝廷攻打,我们已经自行变成一盘散沙了,那怎么可能成事?”

老三脸色也凝重起来,他有些愣愣地问:“那……又该如何?”

“既然大哥的旗号是顺天,便要以仁待人,所以大哥才约束诸人,严禁残害百姓,不取钱粮,只搜罗兵器甲胄,又从流民中挑选精悍可靠之人,组成小队,日日操练,虽然只是临阵磨枪,但是流民受了大难,心中正有满腔血气,最是悍勇难挡之时。而苇城富庶,声名远扬,又城池坚固,除了我们,盯上这座城的人恐怕数不胜数,我们如果能够占据先机,出其不意攻克苇城,以此为据点,积粮屯兵,以顺天的仁道立身,接纳四方流民,如何还愁前路之事?”

老三呆呆不语,面前这个总是被几个哥哥说是文弱好欺的七弟,如今却对天下局势滔滔不绝,满脸神采飞扬。

“还有一点,”小七长出一口气,“前些天,路城也有人揭竿起义,那人杀了县令,占据城池,自封魏王,比起我们这些无城无地的流民散兵,州府自然会先剿灭路城的乱贼而暂时放过我们。这恐怕是我们最好的机会了。”

一阵沉默后,徐群叹口气:“小七有大才啊。大哥之前看轻你了。”

“不敢当,大哥,我……”

“无需多言,传令下去,叫各队做好准备,明天天一亮就准备攻城,事成之后,建章立制,论功行赏。”

“是!”

“徐大人,徐大人,”山坡下,一个瘦小的老头气喘吁吁地从山道上跑来,还未跑至,便噗通一声跪下,膝行几步,朝他们磕了个响头,苦苦哀求道,“徐大人,求您救救我儿媳,五爷他……五爷他喝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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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娘尖叫着挣扎,衣服被撕开的声音让她发疯,那个往日里威风凛凛人模狗样的五爷匍匐在她身上,她恶心的想吐,可是奇怪的是她心里又有一大半是麻木冷漠的,她的灵魂像是飘出来了,飘在房顶上,冷冷看着她狼狈不堪地挣扎,带着一种“果然如此”的漠然。

家乡糟了水患,青天大老爷自己喝酒吃肉,却不管他们的死活,她那瘦弱的丈夫早就被强征兵役,听说去了北方和胡人打仗,那如何还有活路,他们一家三口痛哭一场,给他烧了纸钱,他们相依为命,苦苦求生,只是后来婆婆还是活活饿死,死的时候四肢骨瘦如柴,只有肚子高高涨起来,里面全是水,肚皮都被撑的透亮。

柳娘那时候守着婆婆的尸首,眼睛里一滴泪也没有,她觉得自己也要死了,死了也不怕,没什么比在这种人间地狱里活着更可怕。

崔家的护从已经换上了城卫的衣服,井然有序地流入混乱的街道中,慑于对官署的恐惧和信赖,原本动荡不安岌岌可危的局面很快便安定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