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薄的月色透过了南窗照进来,大约夜风也是那里灌进来的,才将他横起的长剑尖吹得微颤。
王后的话锋凌厉:“给我割了她的手指!姬昼,你若一刻不退兵,我就砍她一根手指,再砍一条手臂,剜去她的心——”
心字刚落下尾音,冷刃划破空气的鸣声已响在所有人耳边,格外刺耳。
那一柄剑并没有太迟疑,而是在她不留神的一刹那就刺进了她的心腔,是那样锋利的剑。“噗呲”一声,仿佛有血溅出来,染红她心口大片的白衣。她一个恍然地想起,她的身上穿的是仿造的铢衣。
立在殿中四角的烛火照映着她身上这副翩然白衣,一色白劈作八色白,在烛光跃动下流光溢彩,分明只有白色一色,却似有千千万万种色泽交相辉映。
铢衣原是从前陈国的宫廷绣娘织成的,用料极好,华贵异常,陈国灭后,织造工艺一同失传,从此整个天下也不见得留存了几件。
传闻里舞女若穿着铢衣跳舞,必能俘获男人的心。
花夜楼这件铢衣是仿照那失传的铢衣所造的舞衣,质地十分轻盈,造价也异常昂贵。
她还是第一次穿这样昂贵的舞衣。
她那时候一直有个梦想,便是穿上铢衣,为他舞上一回剑。她希冀能俘获他的心,像他那么轻而易举地俘获了她的心一样。
因此那些日子她倍加勤奋地练舞练剑,不止一次跟苏妈妈求取这衣裳穿,苏妈妈都不许,说这虽然是仿造的铢衣,也十分贵重,不到万不得已可不能拿出来。
可现下铢衣染血,她毕生唯一一件称得上是梦想的心愿,已经再无可能实现。她于此时方才顿悟,他亲手毁去了的不是她的性命,是她唯一的梦想。
她想许他以自己最好的,抄得最工整的诗句,跳得最好看的一支舞,穿最昂贵华丽的舞衣,最好的心意,最好的年华……
这些,可能他从未放在心上,连同她自己。
她是那样惜命的一个人,却甘心为一个男人去做刺杀这样危险玩命的事,她阖上眼的一瞬眼角滑下泪滴,不是为那个男人的薄情,而是为着十二年前娘亲死去时抚摸着她的脸颊轻柔地告诉她,小宛,你要好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