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拣了一块牛乳酥入口,托着腮,眼光偶然落到桌上未绣完的给哥哥的香囊,拿起来接着绣着鹤纹,淡淡一笑,随意说:“下午时,我听到几位公主夸赞晋王专情,我想,他这么做之后,立一个专情的声名,那些姑娘大约就更加喜欢他了。”她顿了顿,说:“哥哥呢?”

士官本还想要说什么,可是殿下完全没有照着他传播八卦的路子来走,正常人一般不都要问问打架结果怎么样啦人没事吧,可殿下漠不关心的模样,简直比路人还要路人,这可不是个妙龄女子对英俊男子正常的反应。

士官想了半天,见殿下妙目已经略带疑惑地瞧过来,连忙说:“臣正要禀告呢,诸全被晋王给打死了。……所以,陛下正在吊唁,听闻天子十分伤心,天子对这位诸全先生宠信多年,一直以之为忘年交,没成想就这么死了,伤心过度,今日就避入了小南宫,陛下和另几位殿下都在陪侍天子……”

小宛呆了一呆:“打死了?”

士官说:“是诸全先生要同晋王论剑,欲以剑证身,天子就答允了。”

大夏的确有这么个古俗,君子以剑证身,看起来有些野蛮,但内质也是凭着实力说话。

士官看殿下若有所思的模样,说道:“晋王没有用剑,赤手空拳,那一剑本来就要刺到他时,划拉一声——”士官比了个手势,小宛也没有能看明白,“划拉一声?”

士官说:“划拉一声,那剑就抹到先生的脖颈上了,血溅三尺,当场就……”

小宛吃了一惊,没想到当年那个趾高气扬的天子使臣,就这么……从政治舞台上退场。

她仍没有追问,士官都憋得满脸通红,就差没有说“殿下快来问我”,但她绣着香囊毫无感想,只觉得她既然揣摩不透他们的深意,那还不如不揣摩了。

做公主的几年里,她常常想,她这辈子没有什么鸿鹄之志,要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只想躺着,哪知道偏偏命运要给她安排这样几个身份,非要她搅动乱世里的浑水才好。

她静静说:“虽说哥哥夜里不回来了,你们也要派人守着门,万一有什么急事……。”她有些困,抬手掩了掩呵欠,说:“你们也去歇息吧。”

红烛将熄,她收拾了香囊和针线,正要洗漱去睡,忽然又听到了有人敲门声。

第96章 雨夜

小宛迟疑着去开了门, 门外是个眼生的女官,朝她行了一礼,微笑说:“下官是天子宫中女官。奉大司乐之命, 听闻殿下于歌舞音乐一道颇有造诣,大司乐遣奴婢向殿下请教一二。”

小宛未加思索,见她衣着言行无异, 便叫她进来,女官客客气气,问了许多颇具专业性的问题。

对饮了两盏茶后,女官笑道:“下官听殿下谈了这么多, 受益颇多。容下官多问一句, 不知殿下喜欢的俗乐有哪些?方才殿下谈的似都是宫廷雅乐。”

小宛怀疑是因为诸全死了,王宫许要操办宴席, 所以她一直谈论雅乐,但这女官这样问时, 她便又郑重地坐直了些,一手摩挲着下巴,眼眸注视女官极认真地说道:“我喜欢的曲子, 唔, 论抒情, 我喜欢《霜地》, 论叙事, 我喜欢《九哀》,……”

她从哀伤些的乐曲里拣了几支, 一一讲给女官听后, 女官听得十分仔细。

送走女官之后, 她掩了掩瞌睡, 正要去睡,觉得窗前闪过什么,她疑惑地推开窗,夜色里仿佛仅有风叶簌簌,浩繁的星光里,她疑心自己看错了。

隔了两三日,宫中也没有说要放人回来的事,朝觐典礼是在半月以后,是以各位女眷颇觉得她们也不能闲着。

小宛在给哥哥绣香囊的时候,便接到了宁国沉阴公主的帖子,邀请各位前往登陵海苑的碧波长亭赏杏花。

碧波长亭设在登陵海东海畔,二月天里杏花满栽,十里长亭绵延。

小宛本不想去,但弄坏了飞窜天后的小呆已经觉得憋出内伤,她觉得有必要带孩子去散散心。

赏花宴当日,薄阴疏雨天,春寒料峭,侍女给她裹了一顶雪白狐裘。浅蓝色的衣裙如碧海涟漪漾开,行走间摇曳凝光一般。

她撑了一把素白纸伞,伞面还没有来得及绘上花卉。小呆则抱着他那残疾了的飞窜天,显得有些失落。小宛想,他对于玩具,的确可以称得上“专一”两字。

细雨纷纷,她到了赏花宴里时,许多公主、夫人已经到了,多和她寒暄的,也会顺带夸两句小呆这孩子怎么生得这样水灵秀气。

她远远地就望见了碧波亭中有道鹅黄的身影,正端着酒盏八面逢迎,笑靥如花。

她思索不出是什么深意。转而想到,如果是这档口惹到了天子的宠臣,那么会不会失去正卿之位的争夺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