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大娘子不好多说什么,抛开丈夫的意见不提,这眼前还没一撇的事情,要她现在就承诺如何如何也确实做不到。
在她心里不管书读得多不多都不是必要条件,她对哪一方都没有什么偏见,只是在意将来要娶她女儿的男家本身是什么样。
结果蒋娇娇自己却开了口,对她祖母说道:“文绉绉的也有很厉害的,谢暎就是!还有大哥哥,他不仅会读书,还会功夫呢。”
蒋老太太笑道:“你这当真是听不得说自己人不好的,惯会代入……”话还没说完,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若有所思地多看了孙女一眼。
金大娘子正在看着女儿笑,没有注意到。
蒋娇娇也没察觉她婆婆的目光。
蒋老太太沉吟了几息,然后优哉游哉闭上眼小憩去了。
马车驶入了上水村,蒋娇娇忽然听到一阵有些特别的鸟鸣声,她打开车窗循声探目朝远处望去,只见一群白鹤正栖息在那方浅滩,不由顿感惊喜。
“婆婆,那边有鹤鸟!”她回头说着,又道,“我看山上还有好大一片竹林,回头正好让苗姐姐带我去挖竹笋。”
蒋老太太是从这里走出去的,自然对这些不会觉得有多新奇,反而因为久别归故里,多少有些物是人非的感慨。
“这个时节没法挖竹笋了,不过可以让你苗姐姐带你们去捡菌。”蒋老太太说着,顿了顿,又道,“我和你翁翁就是在山上捡菌的时候认识的。”
那时候她是真没见过连双鞋都露脚趾的穷小子竟然也能那么大大方方地来同她搭讪,起先是诧异,后来是好奇,再然后,就被那冤家给拿了心。
蒋娇娇只知道自己翁翁是上门婿,但两位成婚前的往事却并不晓得那么多,闻言不免好奇道:“翁翁是不是长得很好看?所以您才注意到他。”
蒋老太太失笑道:“好看什么,要说他长得还不错,但那时候家徒四壁,穿的也不像个样子。”
金大娘子原先从丈夫那里也听说过一些,知道阿舅幼时丧父,家里头亲戚趁着他们孤儿寡母势弱就直接上门吃了绝户,把东西全给搬走了。之后为了生存,老太爷的母亲就改了嫁,这才到了中水村,义父待他倒是不错,可惜命不长,死后其先妻所生的两个儿子就要求分家,当时为了操办丧事,家产本就耗了差不多三分之一,这一分家,老太爷母子两个又只得了余下的三分之一不到。
老太爷的母亲是个性子软和的,加上自觉没有抚养过人家的孩子,所以也就没有去争,在对方的安排下带着自己的儿子搬去了小屋,日子过得清苦但也算安静。
可惜之后没过几年,老太爷的母亲就也得病走了。
那时家里没有多少钱,蒋老太爷几乎把家里能卖的都卖了,只差一点连房子都要给人,才堪堪够给母亲办后事。
他也曾找过他那两个名义上的兄长借钱,但是一个拒绝了他,一个只拿了一百文出来,还是十分为难的样子,最后蒋老太爷也就干脆没要。
大约是这个缘故,所以老太爷自己临终前给妻子的交代是:丧事从简,莫要学人铺张,那些不过都是做给活人看的,勿要理会旁人指点什么,只要在生时不曾亏待便不必自愧,自家人过得好才是真。
蒋老太太就按照他的遗愿这么做了,好笑的是,也的确有些不明真相之人以为这是老太太对上门婿的轻视,觉得她惜财多过于惜人,所以很多人并不知道或者说不相信两位伉俪情深。
蒋娇娇听了婆婆的话,就更想知道两位长辈的往事了,问道:“那您看中了翁翁什么呀?”
“我啊,我看中你翁翁这辈子过得虽然苦,可是永远都是往前看,也永远不放弃。”蒋老太太唇角含笑地说着,可眼眶却红了。
“你当他是个要什么没有什么的,可他却半点不自卑,原本有心要来做我们家赘婿,却也要先拐着弯来认识我。”老太太想起当年的事,心中仍是难掩悸动,“后来我问他,他说做夫妻是要一辈子的事,他若娶了我肯定就一生一世不会分开,所以就算他是来给我们家做上门婿,他也要先确定我与他是不是能两心相印的良伴,不然成了怨偶才是对不住彼此。”
之后十几年的日子,他们果然手牵着手就这么走过来了。
吵架也不是没有的,但基本都是小事,家事上若有意见不合之处,他也永远会听完她的想法然后再与她讨论。知道她有时性子急,他也多数让着,若是她过了,他才会郑重地与她谈话。
每回细数从前,蒋老太太都会更多发现他的好,渐渐她发现那些为小事争执的时候自己都记不清了,只深深地记得他是怎样一个好丈夫和好父亲。
金大娘子不好多说什么,抛开丈夫的意见不提,这眼前还没一撇的事情,要她现在就承诺如何如何也确实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