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芙皱了皱眉头,以前,寻遇可不会为了这么点小事拂她的意,今天这是怎么了?

直到子芙穿上棉袄的一刹那,她才明白过来,寻遇这是在避嫌。他避什么嫌,他们什么事没做过?现在倒想起避嫌来了。是不是晚了点。子芙不无嘲弄的想着。

走出门外,寻遇并没有在等她,她略有些失望,还是只身下楼了。

一楼大堂,已经没有人在用饭。天冷,大门已经上了门板,冷风进不来,整个大厅处于一种密闭又安静的状态,用于待客和叙旧都刚刚好。

寻遇自在的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慢细品,这是白羽给他装在行礼里的茶叶,上好的质地,独特的口感,市面上有钱都无处买。这大冷的天,喝一口,暖的人四肢百骸都疏散开来,悠闲得什么都不想去琢磨,就想靠在椅子里听外面大风大雪。一想到白羽对他细心周密的照顾,寻遇就从心底里涌出一股暖意,她是他苦熬出来的情人,也是他心之所依,家之所在。

子芙下楼,看见得就是这样一幕,寻遇好像在等她,又好像只是在品茶。

和他面对面的坐在一起,子芙突然没有底气起来。这些年,寻遇的变化是显而易见的,而她却只有记忆中的他。

“不请我进去坐,却坐到大堂里来,是因为怕她知道了会生气?”

寻遇笑笑,不置可否。他和白羽之间的事,不是外人可以窥探的。

“你看上去过得很不错,可是阿遇,你知道这些年我是怎么过来的么?”子芙的话里有抑制不住的凄苦,不似作伪。

“很不错么?”寻遇也笑了,笑得很凄凉。他夜晚做噩梦,浑身冷汗的坐起身,然后就再也睡不着。那段时光,就只有白羽担忧的看着他,然后带他去药铺抓药;又怕堕了他的声望,还帮他避着人。

“听说你在为难我大哥,能不能看在我的一点薄面,放他一码?”子芙能感受到寻遇话语中隐含的悲意,她对此有些无措,于是就干脆单刀直入了。

寻遇低头,叹了口气,又笑了笑。再抬头,已经了无痕迹。

“你大哥不适合从军,老天爷如此,不是我阻碍他。子芙你在军营里也呆过,你好好想想。咱们世袭的武将,确实可以从较高的官阶做起,但是他身单力薄,能不能在一场战争中活着都成问题,你让他领导一队人马,这是在拿下层士兵的生命开玩笑么。战争很残酷,容不下他这种人,一旦他有野心,想往上爬,就只有去抢别人的军功,这是我更难容忍的。只要我在位一天,就绝对不会容忍这种人从军。我和老爷子现在也说不上话,你帮我传达一下我的意思,让你父亲带着他多受些锤炼,将来在军需司那里谋一份差事,不要再打将位的主意,我肯定不拦着他。”寻遇说的义正言辞。到底是曾经的知己,子芙被他说动了。

“你真的不是为凌氏报复我们?”子芙小心翼翼的问。

“我很想公报私仇,但是我更想过太平日子。我不想再树敌,只要白羽不让我做,我就只想安稳度日。珍惜眼前。”寻遇说得很有诚意。子芙信了。

“好,我回去跟我父亲说。你说的对,我哥不应该往武将上面去施展,他这样会拖累死别人。”

寻遇点头,看向子芙的目光多了几分柔和,没有之前那么陌生。

“你还是你,这样很好,至少能证明我当年没有看错人。”寻遇的话语里也有了些感慨。

“寻遇,你还喜欢她吗,我听说你被鞑靼招做了驸马,还娶了承平县主。”子芙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这次,寻遇没有作答,看向她的目光又深又远,接着站起身,准备离去。

“回答我,你很清楚,为了和你在一起,我毁掉了我的锦绣前途,我的大好一生。我本应过着无忧无虑的贵妇生活,可你看我现在,落魄到了什么地步。你却连一句话都不肯回答我!”子芙终于哭喊了出来,她忍耐了快五年的话,她一生的委屈,她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寻遇停下了脚步,重新坐了回来。

“你以为只有你一人被毁了一生,你可知我能从鞑靼回来,实属侥幸。如果不是老天保佑,我很可能已经死在了那里。这些年,我九死一生,究其根本,是为了什么。”说到这里,寻遇也有些躁怒,大口的传了几口气,接着渐渐的平静下来。这一年的调养还是有作用,他不再那么烦躁易怒,心神不安。

“你其实比谁都清楚,几年前我回京城,原本有一个兵部侍郎的位置是留给我的,那是我实打实用军功换来的,是我应得的。我没有父亲照顾,只有父亲的同僚能为我说几句话,军功才保得住,圣上才看得到我。可是,就因为你,为了给你争那个平妻的位置,我成了千夫所指的人,被圣上评价又蠢又坏,大好的前途尽毁。我是个男人,没有了前程,我还有什么,那么多年的付出又算什么。我没有了官位,连一个小小的指挥使,还要靠巴结你父亲得来,我心中的苦闷,你就在我身边,你感觉不到?”

寻遇却只是淡淡笑道:“我刚进门时,看你穿一件淡紫色棉袄,挺厚实的。不如你多穿点,我们下去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