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岸休息的时候,她们躺在阳伞底下,用沙子把自己埋起来。
最小的妹妹斯泰西用沙子堆一座城堡,快堆成的时候,一下子又塌了下来,于是她又重新去堆,堆到一半,城堡又塌了下去。她喊着黛丝:“来!工程师,帮帮忙。”
黛丝一会儿就给妹妹堆成了一座沙子的城堡。林徽因问:“为什么叫你工程师?”
黛丝说:“我对建筑感兴趣。将来是要做工程师的。看到你身后那座王宫了吗?那是中国风格的建筑,明天我要去画素描,你可以跟我一起去吗?顺便也给我讲讲中国的建筑。”
林徽因问:“你说的是盖房子吗?”
黛丝说:“不,建筑和盖房子不完全是一回事。建筑是一门艺术,就像诗歌和绘画一样,它有自己独特的语言,这是大师们才能掌握的。”
林徽因的心动了一下。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听到这样的事。
一个星期以后,她收到了父亲和徐志摩的信。父亲在信中说:得汝来信,未即复。汝行后,我无甚事,亦不甚闲,匆匆过了一个星期,今日起实行整理归装。“波罗加”船展期至十月十四日始行。如是则发行李亦可少缓。汝如觉得海滨快意,可待至九月七八日,与柏烈特家人同归。此间租屋,十四日满期,行李能于十二三日发出为便,想汝归来后结束余件当无不及也。九月十四日以后,汝可住柏烈特家,此意先与说及,我何适,尚未定,但欲一身轻快随便游行了,用费亦可较省。老斐理璞尚未来,我意不欲多劳动他。此间余务有其女帮助足矣。但为远归留别,姑俟临去时,图一晤,已嘱他不必急来,其女九月梢入越剧训练处,汝更少伴,故尤以住柏家为宜,我即他住。将届开船时,还是到伦与汝一路赴法,一切较便。但手边行李较之寻常旅行不免稍多,姑到临时再图部署。盼汝涉泳日谙,心身俱适。八月二十四日父手书。
林徽因接父亲的信,对临行前的准备并不甚着意,而徐志摩那封英文信却使她的心情格外沉郁起来,仿佛心中有许多拔不断的丝,抽得她心中隐隐作痛。徐志摩那满纸都是哀怨的情绪,也使林徽因感到茫然。这个时候,她不知道该怎样给徐志摩回信。
吉蒂同时亦收到恋人威廉的信,她快活极了。不高兴的只有柏烈特医生,那一天父女俩吵了架。
威廉是吉蒂学习骑马的教师。吉蒂有一匹名字叫“好新闻”的马,威廉把它训练得又敏捷又驯良。柏烈特医生反对吉蒂的恋爱,是因为威廉早已娶妻生子。
跟父亲吵了架,吉蒂对林徽因说:“我不在乎威廉有妻子,可是父亲在乎,他不知道爱情有自己的法典,我们不是小说里的人,不可以只留下一个凄美的回忆,我们要朝朝暮暮,活在同一个时间,同一个空间。我们只有这一生,这才是唯一的筹码,难道不应该是这样吗?”
有意思的是,威廉的信总是和徐志摩的信同时到达,差不多一天一封。苏姗和安妮每次取回信来,都乐不可支。她们把威廉的信叫“好新闻”,把徐志摩的信叫“玳瑁先生”。
黛丝约了林徽因去皮尔皇宫画素描,皇宫的设计完全是东方阁楼式的,大门口挂了两个富有中国风味的八角灯笼。林徽因想起小时候在上海爷爷家,屋里也挂过一对这样的灯笼。
爷爷林孝恂(1914年病逝)是光绪十五年己丑科进士,做过石门、仁和知县和海宁知州,曾参加孙中山革命运动,徽因的堂叔林觉民、林尹民是广州黄花岗烈士。祖母游氏(1911年病逝)生五女二子。父亲林长民是家中的长子,当时是南京临时政府参议院秘书,派驻北京。叔叔林天民在日本留学,习电气工程。大姑林泽民、三姑林嫄民、四姑林丘民、五姑林子民,虽都已出嫁,但大部分时间住在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