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迟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偏头看了一眼远处萧条无比的冷宫,眼里翻涌着深沉的痛苦和爱意。
转身离去的时候,旸谷只听见了墨迟低沉的声音轻飘飘地传到他的耳边:“你回去吧,替我向水也问好。”
旸谷看着对方孤寂的背影一点点的走远,终是在这漫天雪花中,红了眼眶。
云初走了,也将他的生命带走了,旸谷想,若不是因为那个女人的身体里还跳动着云初的心脏,这个男人,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跟着云初走……
当初他和水也在得知云初被害之后,震怒之下一度想杀了墨迟给云初报仇,可是在看见男人那副失魂落魄又疯魔无比的样子,他们两人突然觉得,让他活着,也许对他而言才是最大的惩罚。
在男人来到江南找到他们,向他们说起了自己的计划的时候,旸谷和水也是震惊的。自古帝王都是紫微星转世,有着龙气庇护,凡人和妖轻易动不得,否则轻则遭到天道警告,重则,坠入无间地狱为自己的罪行赎罪。可是一心想为云初报仇的墨迟根本就不在乎这些,他筹划了一切,和那些江湖上的亡命之徒做交易,许以对方用不尽的钱财和享不尽的荣华富贵,然后找到了被皇帝满门抄斩的忠义侯流落在外逃过一劫的叶恒,和对方联手,在他同公主大婚当天,血洗了皇宫。
旸谷和水也亲眼见证了这场动乱,一身红衣的男人踏着脚下数不尽的尸体和尚未干涸的鲜血,俊美的脸上冷静和疯狂诡异的交织在一起,然后用那把当初剜下云初心脏的刀,亲手结果了皇帝的性命,而那个灰衣道士,被他带到了云初的冰棺前,剜心而死,死后被挫骨扬灰,尸骨无存。
至于那个差一点成为他妻的公主,因为她胸腔里那个属于云初的心脏,而得以苟活,却在冷宫,受尽了炼狱般的折磨,生不如死。
墨迟没有杀她,他要让她好好的活着,因为,那是云初心脏的容器,他要让她生不如死地活在这世上,直到自己停止呼吸的那一刻,他会带着那颗心脏,一同下葬,埋入腥湿的黄土。
除夕,一个热闹无比的节日,原本应该歌舞齐平灯火辉煌的皇宫,却因为宫中的那位杀神一般的天子,寂静得像是一座死城。
在这样压抑沉闷的情况下,冷宫那边传来的皇后疯了的消息,就像一粒小小的石子投进了宽阔的湖泊一般,半点波纹都没有掀起。
这个消息传到墨迟的耳中的时候,男人一身白色锦袍毫无形象地坐在地上,手中捏着一个酒壶,一旁歪歪扭扭地倒了一地的酒坛,站在他面前的大太监哆嗦着身子将话说完,然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墨迟像是没有听见也没有看见一般,只是低着头看着自己手中那已经见了底的酒壶,漆黑深邃的眼底像是氤氲了朦胧的雾气,不甚清明,却能让人看出他那快要溢出眼底的思念。
许久之后,空荡的寝宫,响起了男人低沉沙哑的笑声,一声一声,最后,皆化作了绝望无助的哭泣。
他逼疯了那人,也终于,逼疯了自己。
次年春,京城局势动荡,当朝天子突发疾病生命垂危,太医院太医皆束手无策,前朝忠义侯之子叶恒被连夜召进京,寸步不离皇帝身侧半步。
三月,柳絮飘飞的季节,丧钟鸣,帝皇驾崩。
跪满了文武百官的寝宫里,叶恒看着那明黄色的龙床上双眼紧闭脸色苍白,早已没了声息的男人,想着对方临死之前同自己说的话,眼里滑过一抹暗芒,唇角轻抿。
新帝叶恒继位,沿用国号云。
十日后,先皇下葬,冷宫中的皇后无故惨死,心脏被人剜走,凶手至今尚未查明。
气温冰冷,空旷的皇陵里,已是当朝天子的叶恒站在冰棺之前,看着躺在棺椁中神色平静的男人,保持着长久的沉默。
男人怀中躺着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皮毛稍显暗淡,蜷缩着四肢,双眼紧闭,依偎在对方的胸口,极显依赖,而男人一手紧紧地抱着它,另一只手中握着一个朱红色的盒子,里面,躺着的,是一颗已经不会再跳动的心脏。
叶恒在皇陵呆了很久,直到外面有人来催,他这才轻轻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身子:“你托我办的事,我都已经做到了,希望你能在那边,找到他……保重……”
低沉的余音逐渐消散在冰冷的空气中,偌大的皇陵,又回到了它那原本没有一丝生气的冰冷模样……
“旸谷!!!”
墨迟从梦境中醒过来的时候,还未从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苦中回过神来,就听见了耳边一声带着焦急和担忧的惊呼,他转过头,就看见一身红衣的旸谷被道士的法术击中,身子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飞出去了好远,被飞身而上的水也一把接住。
墨迟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偏头看了一眼远处萧条无比的冷宫,眼里翻涌着深沉的痛苦和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