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九听完这番话,只感觉到浓烈的无力感和不甘,“难道就因为我们出身底层,就注定只能是被改变命运的人,而不是改变别人命运的人吗?”
孟老看向远处那几个秦兵,哪怕个个都是身负重伤,也要分出数人来守夜,保持警戒,尤其是领头的王河,他失血过多,脸色苍白,只有一口气在,还带头守夜。
“你们只听说秦人凶猛,只知道秦兵斩敌奖励厚重,但这军功是要用自己的命去拼的,人决定不了自己的出身,但可以决定自己的路,就是因为他们不想做被别人随意决定生死,被别人当做草芥的微末之人,而秦国,给了他们这样的一条路,他们才会拼命往上爬。”
“那名震天下的武安君,起初也没人知道他的名姓,没有显赫的出身,全靠着这军功,一步步往上晋升,踩着无数条人命,终于走到了封君的位置,而天下数国,只要听闻他的名号,无不心惊胆战。”
孟九似乎明白了什么,但她又说不准。
孟老说完,淡然一笑,“你听完,是不是觉得自己也可以是武安君,自己也可以逆天改命,自己也可以在这一方天地,获取军功,保护家人?呵呵,想想吧,这天下数百万数千万的生灵,这么多年来,为何只出了一个武安君。”
“因为更多的人,是成了武安君这等人晋升路上的垫脚石,成了黄土之下的累累白骨,在今日之前,他一个人手里屠戮过的命就已然达到了数十万,你以为没有任何代价,就能站在如今的位置上吗?看那王河,如此拼命,不也是想成为下一个武安君?”
孟九今晚听了太多的东西,信息量简直爆炸,足够她想好几天,她沉默许久,最后又问道,“那您呢?”
这一句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要问什么,是问您要去哪里,还是您为什么心甘情愿跟着他们走,明知是死,却不害怕,又或者是想问,您已经看穿了这一切的是非,又避世良久,为何还要趟这趟浑水。
孟老似乎快要睡着了,坐在地上,眼皮往下搭。
他最后缓缓道,“我有我的命,也有我要做的事情,等我要做的事情做完了,我的命也该还给这天地,我要的不是功成名就,也不是苟且偷生,我不需要操控谁的命运,也不会被谁操控。”
他似乎想起了某个记忆深处的旧友,微微笑了笑。
孟九问,“那您要做什么事?”
没有回答,老头睡着了。
星光混着月光,落在这片宁静的大地上,远处的河流缓缓流淌,冲刷了前半夜的血迹,河水再度变得清澈,似乎一切都没发生过。
苏摇铃正要钻进自己的单人奢华独享小帐篷,身后就传来了王河的声音,“咳咳。”
苏摇铃转头:“?”
今晚轮流单人小会议是吧。
“刚才的争论,我都听到了。”
王河脸色虽然不太好,但常年作战,皮肤还是晒得红黑,“我来是感谢您的救命之恩的,虽然您是说的很直白,但我知道,无论是救下我们,还是给我们药物,替我们争取活下去的机会,对我们来说,都是莫大的恩情。”
苏摇铃点头:“行,记得回去还钱,别赖债就行。”
王河点头:“……钱是一定会还的,只是这份恩,不知道该如何回报才是,他日若是我能荣华富贵,一定好好报答您。”
要不然说王将领会做人呢,看得出苏摇铃虽然当时没动手,但却是整个队伍的核心,只要能维持好和她的关系,就不怕被扔出当炮灰,或者被砍死当军功。
思来想去,这“苏仲”似乎对钱很感兴趣,因此他话里话外也就着重提到这一点。
苏摇铃却回答的很敷衍:“做了什么就赚多少钱,你们也不容易,届时引荐我们去见总将领就行。”
王河一愣,摸不清苏摇铃的心思。
怎么她好像又对钱不是很感兴趣了?
苏摇铃下一句话就是——“他应该更有钱。”
王河:“……”
你是懂长线发展的。
苏摇铃说,“行吧,你放心回去休息,半夜不会有人砍你们的。无论你是谁,我们都不可能杀你,他们也就是说说而已,尤其是那个老头,他就是嘴毒,你看他真假杀过几个人?”
王河这才点头,松了口气。
苏摇铃的确好说话。
此时所谓“将军”,是“将”某只“军队”的意思,任职者并不需要有多高的官职,说起来,这还是从晋而来的说法,但赵魏韩是从晋分裂而来,也就沿袭了这种习惯,只要挂帅旗者,即为将军。
赵魏韩皆用卿为将军,但秦人不按套路出牌,又鼓励底层士兵往上晋升,所以对挂帅的人选,并没有太高的官职要求。
看着苏摇铃和王河说着话,守夜的王路和身边的秦兵在远处也聊了起来。
“怎么大兄看起来怪怪的。”
“是啊,怎么说话感觉吞吞吐吐,往日的果断去哪了,和左……和他以前的作风完全不像啊!坏了,不会是失血过多,没力气说话了吧?”
王路翻了个白眼:“你是笨蛋还是蠢货,苏仲是女子,又不是男人,难道大兄要和别人上去称兄道弟吗?说话委婉一点也是可以理解的。”
“也是,不过,苏仲长得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