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杨文清平静下来的时候,饭菜都已经冷透了,他起身开门,就见父母在那无声的哭,杨文清一愣,接着叹了一声。
“我去洗把脸,饭菜请人热一热,我们吃了吧。”
这顿饭,在他心里是有很大分量的。
“好,我这就去请他们热一热,”杨父赶紧道。
饭菜他们一点汤都没有剩下,杨文清回到家后,还和父母说了一会儿话,看了一个多小时的电视,这才起身回房。
城里早就通电了,杨文清却没有开灯,而是一步一步来到衣柜前,把那行李箱拿出打开后,拿起那张画,在漆黑的夜里,一点一点地抚摸……
第二天孙玉兰等人要回文工团,杨文清淡笑着让她照顾好自己,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他这个哥哥绝对义不容辞。
孙玉兰抿了抿唇,随意点了点头,接着便第一个上了车。
杨文清一直盯着她的身影,一直到她上了车找了个角落位置坐下,车外的人只能看见一点点头,他才收回视线。
车开走后,杨文清让同事先回去,他借口有事儿,站在那里许久许久,直到浑身发冷后,他才迈着僵硬的脚步离开。
“他咋就过不了自己那坎儿呢,”杨表哥得知这件事后,在姑姑和姑父面前也有些难受。
“他说不能拖累人家姑娘,”杨母微微一叹,“你也知道他其实是倔得很,认定的事儿,十头牛也拉不回来!我就担心他以后都不愿意……”
不愿意成家。
杨父也因为这个发愁。
杨表哥眉头紧皱,“我找他谈谈。”
于是在杨文清休息的时候,杨表哥上门说请他出去喝茶,杨文清不疑有他,跟着一道出去了。
等到了茶馆,杨表哥拉着他来到已经坐了两个人桌子那坐下时,杨文清才发觉不对。
“表嫂。”
他没有翻脸,先给表嫂打了招呼,再对她身旁的姑娘点了点头。
姑娘好奇地看了他几眼,回了一个笑。
表嫂和她朋友并没有待多久,等她们走后,杨表哥问道,“你觉得王女士怎么样?”
“很好,”杨文清喝了口茶,“她一定能找到自己的良人。”
这是一句话就把他想说的给堵死了啊。
杨表哥无奈地捂住额头,“文清啊,你不可能做一辈子光棍吧?”
杨文清放下茶杯,满脸认真地看了过去,“我确实有这个打算,并且想找个时间和爸妈他们谈谈。”
杨表哥满脸严肃地看着他,“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你现在还年轻,姑姑他们也还陪着你,说句不好听的,姑姑他们总有一天会走在前面,那时候你也年纪不小了,每天回到家里,没有一口热乎饭,没有孩子围绕你,是很凄苦的!”
“我觉得和别人结婚,才让别人苦,她不仅要照顾我,还要照顾我们的孩子,她是我的妻子,不是我的佣人。”
杨文清淡笑道。
“你不能这么想,”杨表哥还想说,却被杨文清打断了。
“表哥,我还有事儿,先回去了。”
说完,杨文清就起身走了,走之前他还去把账结了。
杨表哥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有些气恼道,“真是头倔牛!”
杨文清回到家时,杨父他们并不在家,所以他就坐在书房写东西。
中午二人回来时,杨文清在饭后说起这个事。
杨母别过头擦了擦眼泪,把跪在他们面前的杨文清扶起来,“傻孩子,我们想让你结婚,是怕你下半生过得不快活,你不想结婚,那我们也不会逼你。”
“是啊,”杨父也道,“做父母的,最大的心愿也就是孩子能幸福一辈子。”
不过晚上的时候,杨父和杨母吃了饭就出去锻炼了。
他们想着既然儿子不结婚,那他们就把自己的身体锻炼好些,也能多陪他走一段日子。
即便他们现在也还不算老。
杨文清为了不让自己想孙玉兰,开始忙起来了,工作外不是看书就是写书。
这天,杨父跟杨文清说起东门巷的那套房子,“你三姨他们也不继续租了,那这房子留着也没人气,不如就卖了?”
杨文清想起之前杨继西曾向他打听过房子的事儿,于是便道,“我写信问问继西哥。”
“好好好。”
虽然是卖,可他们还是想把房子卖给爱护房子的人,那毕竟是他们住了那么多年的地方,有感情的。
很快杨继西就回了信,因为要办很多手续,加上还有点事儿,所以杨父便亲自回去了一趟。
杨文清和杨母买了许多东西,让杨父一道带给杨继西。
“嫣嫣那孩子不知道长成啥样了,”杨母帮着打包东西时,还念着呢。
“肯定是个漂亮的小姑娘,”杨文清说。
“那是一定的,你继西哥和你桂芳嫂子那模样,生下的姑娘能差?”
杨母哼了一声说。
“有道理,”杨文清忍着笑应着。
等杨父回来时,跟他们说起杨继西家的变化以及嫣嫣等,杨文清听得很认真,没有几天,杨继西寄过来一大包东西。
杨母当下就选择了干菇和鸡炖上了,喝着鲜美的鸡汤,杨文清叹道,“继西哥他们的日子也不错。”
“只要人勤劳、踏实,那日子铁定是不错的。”
杨母笑眯眯地说。
“是这个道理啊,”杨父连连点头。
因为寄过来的特产太多,杨文清他们还送了一些给朋友亲戚啥的。
杨表哥喜欢干菇得很,还对杨文清道,“我能买点吗?”
“这东西不好得,我听继西哥说过,要走几天的路,才能到崂山那边,然后和他们换东西。”
杨文清说。
“那这东西挺麻烦的,”杨表哥有些遗憾,“下次你兄弟再给你寄,你想着我啊。”
“知道了。”
杨文清点头。
个体经济政策实行后,杨文清就赶紧给杨继西寄了信,他们家也开了两个铺子,顺带给杨继西也找了货寄过去。
得知孙玉兰要成家的消息时,杨文清愣了好久,这分明是理所应当的事儿,他应该为孙玉兰感到高兴的,可杨文清还是很难受。
是他放的手,也是他最难受。
活该。
杨文清骂自己。
骂完后,他又去准备礼物,说好了要给她添嫁妆的。
东西寄过去后,杨文清很忐忑,他怕孙玉兰不收。
接到对方电话时,杨文清感觉自己的心跳都慢了好几拍。
他又激动又高兴,连连祝福着孙玉兰。
孙玉兰的声音很平静,也很感谢他寄过去的东西,“但太多了,也太贵了。”
杨文清怕她不收,“做哥哥的,给妹妹添一份嫁妆不行吗?”
孙玉兰沉默许久后,没有说退回来的话。
杨母他们知道孙玉兰结婚后,在杨文清面前是一点都不敢提,那小心翼翼的样子,让杨文清哭笑不得。
“其实我真的挺高兴的,你们别胡思乱想。”
杨父和杨母不信,杨表哥他们自然也不信。
都是一副“我们知道你难受但是我们不说”的样子,让杨文清郁闷不已。
其实刚开始知道那个消息他是难受的,可在给孙玉兰准备礼物的时候,他觉得是幸福的,因为孙玉兰幸福。
杨文清不爱搭理这些人,正好一个文会,认识了几个喜欢钓鱼的老爷子,于是闲时也不在家里看书写字了,跑去钓鱼。
别说,这玩意儿还真会上瘾,杨文清不仅白天钓,偶尔还会和他们约夜钓。
杨父不放心啊,于是就跟着一道去,结果也给喜欢上了,父子二人有时候满载而归,有时候提着空桶回家。
“不打算结婚,那孩子也不养?我跟你说啊,我正准备让我儿子儿媳妇他们去领养一个孩子呢。”
这天,杨母下班时遇见老朋友,于是说了几句话,得知杨文清不打算结婚,老朋友语重心长地提起孩子的事儿。
“你儿子他们领养?咋回事?”
杨母一愣,追问道。
老朋友叹了口气,“怀不上,没缘分呗,他们去检查过,说啥血啥啥,我也不懂,反正就是很难有孩子,我就说干脆领养一个,只要夫妻感情好,领养的孩子好好养着,那也是一家人啊。”
“你想得通透,”杨母赞道。
“所以你回去也和你们家老杨商量商量,不行就去孤儿院领养一个孩子。”
老朋友劝着。
杨母动了心,回到家见杨父做好饭菜,和杨文清就等着她下班回来吃饭呢。
她笑着去洗了手,吃过饭后,见杨文清出门去了,她赶紧拉住杨父说起领养孩子的事儿。
杨父双眼一亮,“这是个法子!我们帮着拉扯大,那孩子怎么也成年了,孩子长大了有自己的家,只要偶尔回家看看文清,都是不错的。”
“是这个理,咱们养孩子,也不是为了他给文清养老,只想文清老了后,他能时不时回来瞧瞧他,让他别那么孤单就好。”
杨母红着眼点头。
二人怕杨文清不答应,索性就不跟他说了,找了个时间,二人便去了城里的孤儿院看孩子。
等杨文清下班打开门,一个小皮球就滚到他面前,杨文清一边换鞋一边问道,“是阿南过来了吗?”
阿南是杨表哥的二儿子。
“咳咳,阿生过来吃饭咯。”
杨母的声音从饭厅那传来。
杨文清换好鞋,一边抬起头一边疑惑阿生是哪个亲戚的孩子?
结果抬头就看见一个瘦巴巴的小男孩,眼睛盯着自己脚边的小皮球,怯生生地站在那。
这孩子穿着新衣服,但因为人太瘦,显得有些不合身,瞧着三岁多的样子。
“你是阿生?”
杨文清捡起皮球,走过去放在他怀里,“先吃饭,吃了饭再玩皮球。”
阿生抱紧皮球,仰起头看着这个好看的叔叔,“好。”
杨父和杨母坐在饭桌那没说话,紧张地等着他们过来,见他们相处得还不错,二人相视一笑。
杨文清一边把包放在沙发,一边盯着阿生看,“这是哪家的孩子啊?”
“反正就暂时住在我们家,”杨母没有直接说领养的事儿,“你快领着阿生去洗手,他性子腼腆,你说话轻点儿。”
阿生已经放下皮球,此时站在杨父和杨母之间,即便这样,也好奇地探出头去看杨文清。
暂住他们家?
杨文清看了看阿生那模样,想着应该是被人虐待了,不然咋这么瘦,这么胆小,肯定是家里人闹矛盾一时间顾不上他,所以送过来的。
“成,阿生是吧?叔叔带你去洗手。”
阿生抬起头看杨母。
是他们把自己带回来的,阿生和他们相处了一天,很喜欢他们,也很黏他们。
“去吧,”杨母笑眯眯地摸了摸他的脑袋,“洗了手回来咱们就吃饭了。”
即便中午跟着他们去吃了一顿好的,但阿生还是咽了咽口水,乖乖地跟着杨文清去洗手了。
他看杨文清怎么洗的,自己就怎么洗。
杨文清打了香皂洗手,他也跟着打,可香皂太滑了,一不小心就滑到了地上,吓阿生一跳。
他觉得自己闯祸了,抬着带有小泡泡的手,无措地看向正在擦手的杨文清。
“我、我不是故意的。”
“没关系,”杨文清见他这么害怕,更肯定这孩子是受了啥不好的待遇,他笑着把香皂捡起来,与阿生再一起洗了一遍手,还用擦手的毛巾给阿生擦干净水珠。
他蹲着身,认真地给阿生擦着,发现他的指甲似乎是刚减不久,想来也知道是杨母他们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