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灯光一跳,一隐一亮,林曦的神情未变,只是轻轻摇了摇头,清澈的目光回望他,声音低低却清晰地回答:“你比那两个更合适。”
瞬间,赵靖宜的眼角发红,感觉从四肢百骸中生出了无穷的力量,注入到内心那翻涌的波涛,卷起更高的海浪,让他产生一股仰天长啸的冲动。
不过夜深人静,终究不合时宜,赵靖宜最终还是将这股澎湃凝成一声叹息,“林曦……”
眼神中是说不出的情深意切,林曦微微轻笑,犹豫了一下,还是抬手摸了摸他的脸,说:“你往前走,决定了便不要回头,不管是出于私心还是公义,只需不辜负助你盼你之人,将来自有后世评判功过。”
这一句话堪比千军万马,让赵靖宜最后的一点顾虑消失,只留下那坚毅的决心。
那晚两人终究什么也没做,赵靖宜觉得只要看着林曦便能心满意足,其余的一切皆淡去。
再次站在东厢房门前,林曦忽然转身对赵靖宜说:“谨之,你心悦于我,我亦然。人生在世,韶华白首,不过百年,总会有珍惜和不愿错过之人,是以虽前路渺茫,充满变数,我也愿意为之一试,争取你的一世陪伴,偷得这浮生欢愉。可是没有谁能无怨无悔漫漫等待下去,你的承诺,我放在心上,我不要求你给予兑现期限,只是你要明白,你的期限越久,被我抛下的人伦礼仪,它们加诸在我身上的枷锁就越沉重,你若解不开,终有一日……林曦只能自请剪断这牵绊,向这世间低头。”
林曦最后看了看赵靖宜,浓重的黑暗,那微弱的灯光下看不清他的表情。
“你回去吧,这便歇下了。”
谁都知道,这个世界从来不是谁离不开谁,时间皆能冲淡一切的至死不渝。
他转身便进了屋子,服侍的丫鬟迎了上来,替他脱下披风,换上寝衣,洗漱整理。
站在厢房门口的丫鬟左右为难,王爷一直站在门口又不好当着面关上门,这实在太大不敬了。可是一直敞开着又如何让林公子好好歇息?
丫鬟正斟酌着询问,却听到赵靖宜沉着声音说:“你们好好服侍,夜里冷,仔细别让他着凉。”
这个丫鬟也在王府待了几年,第一次听到睿王爷如此周到地吩咐照顾一个人,一时间有些惊讶。
然而当她慌忙领命行礼时,却发现睿王爷已经转身离去,那背影依旧坚毅果决。
“喝兵血,刮民脂,夺国利,这怕是来钱最快的三种途径。只是重兵镇压在西北,由师兄一手掌控,北伐期间皇上又极为关注,粮草充足是以战事才会顺利,没人敢伸手盘剥。而三年前江南贪污案风波还未过去,如今两位皇子倒也不敢大肆敛财谋求税银,能打注意的也只有赈灾银两,只是钦差会换,就这几年来看外遣的钦差皆非两王之人,显然皇上已不太信任这两位,能暗中操作的并不多,不仅并非长久之计,而且极容易被抓住把柄,丢了手中权力。是以两位皇子若是需要源源不断的银子来扩充人脉,定然得寻其他之法,国之利之大,此等诱惑难以抵挡。”
林曦坐在白老先生的对面,接过纸笔,着墨在纸上写着分析道,“观之蜀王丢了江南银库,那一年似乎有些拮据,可这两年又开始大方起来,并不像缺银钱的样子。再看梁王,因账本未明,江南势力已有所收敛,可依旧手头宽松,可见还有另外的银库。不过凭这两位的心性,想必绝对不会是什么正经行当。”
林曦写得飞快,写到疑惑之处微皱着眉似在思考,不一会儿又舒展开来,白老先生面露复杂之色,心情一时之间难以言表。
他的小徒弟不过一晚也上了贼船了吗?
“曦儿。”
林曦抬起头看着白老先生,“老师?”
却见老先生肃容敛目,正色道:“你先放下,你可知自己在做什么?”
“老师以为学生还能置身之外?”林曦吹了吹纸上的墨,然后放在白老先生的面前,“请老师指教。”
他还真没什么好指教的,这不说得头头是道的么,而且自己都难以保持正心,如何告诫学生需立身方端?
赵靖宜虽是武将,可在士林中一向口碑极好,这功高盖主一说在他再次交还兵权之后便销声匿迹。皇上与太后多次想要指婚名门,却一直以守孝之名推却,如此知礼懂礼,说实话白老先生还挺惊讶,也极为赞成。在这忠孝节义重于天的世间,这两个举措无疑为他赢得了世人赞誉,要知道各种礼仪在皇室这里就容易变成权宜行事。
一个念头闪过,赵靖宜终究不是逃避之辈,他往前了一步,轻轻地又坚定地握住林曦的肩膀,哑声道:“你如何作想?可觉得我大逆不道其心当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