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平脸皮厚,全当听不出话里的调侃,反而正色道:“昔时冯谖为孟尝君市义,保孟尝君一生平安富贵;今某为云公市义,或能让云氏门楣更光耀。”
这种危急时刻,云氏义举若能上达天听,被朝廷立为“典型”,不只是博个好名声,云氏子弟进入中枢会不会更容易?到那时,云氏恐怕就不再是窝在这小地方的三流士族了吧?不管什么时代,名和利都是相互联系的。
云朗自然听懂程平的言外之意,哈哈大笑:“程郎真是生得一张巧嘴。”
云氏又捐献给常平义仓一批米粮,同时按照程平的建议,在城外开粥棚。
有云氏带头儿,卢氏自己就跟上了。
对一直不大合作的袁氏,程平到底又舍脸去了一趟。看云氏在米南的人望名气越发高了,尤其那“云公河”和义碑,袁氏早有意动,只是舍不下脸来。这会子程平亲来,嘴上话说得也客气,袁氏家主也就顺着台阶下来了。至此,程平算是完成了对米南世家大族的团结工作。
程平把老弱流民分流到几个地方,主要由几大世家供应饮食,又派人维序和监督,而青壮年则以工代赈,上堤干活。
对自己的所作所为,程平虽有的地方一带而过,有的地方春秋笔法,有的地方用“新闻联播体”,但陆、周二人都是久在官场也混过地方的九尾狐狸,岂能听不出其中的猫腻?
陆允明看程平故作严肃的脸,心里笑斥:“越发无赖了。”
程平说完,便“首尾呼应”把话题又归结到缺粮上:“饶是这样,仓里的粮也不够吃啊。”这不是程平墨迹小气,实在是吃饭的人太多了,看着仓里的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程平就跟葛朗台老头似的,心每天都是抽抽的。
周望川拍拍自己的肚子,翻个白眼:“你再不喂喂为师的肚皮,给米南的粮就扣下了。”
第83章 男人的心思
接待上官这种事, 赵主簿最拿手, 程平放心地交代给他办。
众人都回去一通梳洗, 程平也终于又有了人样儿。她还见缝插针地去前衙找李县丞说了会子正事。听程平说黜陟使到了, 先去了大堤,李县丞惊讶地瞪起眼睛。
李县丞想了想, 小心地问:“那我们的债券?今天头午债券已经印好了送了过来, 布告也写得差不多了。”
程平摆手:“朝廷的黜陟使来了,有粮了,我们这债券发行的事就先搁置吧。回头把这些都封存起来, 若用不上,统一销毁。”
这是程平“弄粮三部曲”的最后一步——发行政府债券, 向民间借贷, 当然这所谓民间主要是士族、豪强、富商们。
先是让人自愿捐, 然后找人要, 最后找人借——程平也觉得自己的羊毛薅得有点狠, 行径太过流氓无赖, 但有什么办法呢?
流民来了, 你不能看他们饿死。即便真狠心不管流民死活,本县也会被糟蹋得不像样——在面临饥饿这样关乎生死的大事时,人性是经不起考验的。可以想见, 那时一定是盗匪横行、饿殍遍野的惨相。
至于这借贷的窟窿回头怎么堵, 程平也差不多想好了。开“国企”嘛!等水退了, 这么多失地的流民百姓, 县衙就都雇佣来织布、染丝、造纸、做扇……发展本地特色手工业。然后跟商人们合作, 把货卖到北方去。在自己任期内,债券的窟窿总能堵上的——吧?
对发行债券,李县丞、赵主簿都很不理解,为了外地流民,竟然举债?朝廷的颜面何在?关键是,怎么还?用赋税抵?但经过这么多事,两人已经学会在县令面前闭嘴。特别是李县丞,人本来就是个老诚实在的,此时早已视这位年轻的县令为真正的上司。程平说什么,李县丞便做什么,不问缘由,只管执行。
发现不用举债,程平也松一口气。程平觉得自己就是个穷命人,十来岁的年纪就为了那点家产跟别有用心的长辈斗智斗勇;后来进了户部,发现朝廷比自己还穷,户部尚书简直穷得要当裤子去;好不容易来了这鱼米之乡,得,差一点欠一屁股债!
程平交代李县丞:“打扫粮仓,备生石灰,等着仓里进新粮;让人跟士族们通报一声,陆相来了;这几天我不一定有空上堤,李公你去盯着,县衙让赵主簿坐镇……”
李县丞一一都记下来。
最后,程平笑道:“晚间一块去陪上官们吃饭。”
李县丞不是正经科举及第通过吏部铨选的官员,而是流外官熬资历熬上来的,没赴过宫中大宴,对于陪“宰相”吃饭这种事,颇有压力。
程平小声道:“都是往嘴里塞,没什么特别的。”又顺嘴说起听孟员外郎说过的朝中廊下食的笑话。
程平脸皮厚,全当听不出话里的调侃,反而正色道:“昔时冯谖为孟尝君市义,保孟尝君一生平安富贵;今某为云公市义,或能让云氏门楣更光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