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带孝子心疼亲爹受了两次罪,越想越气,于是一时冲动,揣着刀子冲进医院,见人就掏刀子比划,只想为亲爹出一口恶气。
一看到有刀子,有经验的医生纷纷躲闪,只有一个刚进医院的小护士年轻,没见过这场面,当即被吓傻,愣在原地不敢动弹。
眼见带孝子的刀刃,就要划破年轻护士的脸,一旁路过的夏白微瞧着不忍心,上前挡了一下,手腕被砍了一刀,另一只手把那柄刀子给夺了下来,再一脚将带孝子踹翻。
众人这才一拥而上,把失去武器的带孝子给摁在地上。
听完夏白微的讲述,宁则眨了眨眼,眼神流露出万分难过的情绪。
他抿着嘴角,低头看向夏白微的左手:“如果当时我在现场就好了,我肯定不会放过医闹的那小子!”
“医闹的人很快就被警察收押,现在正蹲局子里等着判刑,轻饶不了……”夏白微注意到他的眼神,微微一愣,然后恍然大悟,“你以为我是因为手腕重伤,落下残疾,所以才从医院里辞职的?”
“没有的事,别担心!我的左手没问题,之所以戴手套,不是为了遮盖手腕上的伤疤……只是因为我个人的原因。”他含糊说道,尽力宽慰着这位操心的邻家大哥。
但这些话并没有安慰到宁则。
如果不是因为手腕受伤,没法再进行精细的手术,谁会愿意从大城市的三甲医院辞职,来他们这个偏僻的小镇开诊所?
宁则看着眼前多年不见的小夏弟弟,再想想他大好的前途尽毁,顿时只觉得唏嘘不已。
他生怕揭破对方心头的伤疤,于是也不再提起这件事,只是抢在夏白微前面将所有行李搬起,不敢让对方干一点重活。
夏白微知道对方误会了,但暂时又不知该怎么解释,最终只能露出一丝无奈的笑:“宁哥,小件的零碎东西还是我来搬好了。”
二人将大大小小的行李搬进夏爷爷留下的老宅里。
这座故乡小镇名为“泉眼镇”,是个不起眼的镇子,地势偏僻,三面环山,一眼清泉汇成小溪从山上流下,横穿小镇,将整个镇子分为镇东和镇西。
除了风景不错外,泉眼镇再没有什么值得说道的地方。
镇东头有一家乡镇医院,规模不大,尚算正规,是当地人看病的首选地。
可镇西的居民想要去看病,却还要翻过那条横穿小镇的溪流,走过一座石头拱桥。
许多腿脚不便的老人不耐烦走那么远的路,于是夏白微的爷爷夏君迁,很多年前就在镇西头开了一家小诊所,方便附近的邻里乡亲看病。
夏家世代学医,个个有知识有文凭,诊金也很便宜,平日里镇西的居民有个头疼脑热、发烧咳嗽,都愿意到夏君迁的小诊所里来。
时隔多年,再次站到爷爷的小诊所前,看着周围熟悉的一草一木,夏白微只觉得眼眶微微发热,心口酸楚。
爷爷给他留下的老宅足足有三层楼,一楼做门诊看病,二楼祖孙两人日常生活起居,三楼不常使用,索性打通所有隔墙做了一个大书房,里面堆满了爷爷生前珍藏的各类书籍。
在楼房的最顶上,还有一层低矮隐蔽的阁楼,平日里只用来做杂物间。
这座楼房前门临街,热闹有生气。但后面的院子却紧挨着后山,安静冷清,没有一点人烟,远目望去只有杂草树木和险峻的山峦。
在后院的中央,有一颗遮天蔽日的古树,不知道生长了多少年岁,树身粗大得需要几人合抱,树冠繁茂至极,浓绿色的枝叶层层叠叠、密不透风,在炎热的夏季遮出一片阴凉地。
将所有行李扛上楼之后,宁则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向夏白微叮嘱:“我晚上还得值班,就不在这里多留,之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你就向隔壁喊一声。”
“我妈和我弟还不知道你回来的消息,你先把家里收拾一下,他们一会儿肯定就来看你。”
说罢,不等夏白微挽留,宁则便拎着自己刚才脱下的警服外套,又走了。
夏白微便一个人安静地等在老宅里,清扫房屋,再将带来的行李一一归置。
二楼是爷爷生前起居的地方,处处留有他老人家存在过的气息,夏白微不忍心破坏这些细微的痕迹,便索性搬到三楼去住,与满室图书为伴,将整间大藏书室当做卧室。
等到一切打理妥当,老宅终于又有了“家”的模样,时间也已将近傍晚,天色昏昏沉沉。
天气也越发闷热,像是在酝酿着一场暴雨。
经过一路的颠簸,现在终于安静下来,那两架笼子里的仓鼠,此刻也不再胆小焦躁,一个个扒着笼子的缝隙,两只黑豆似的小眼睛滴溜溜乱转,粉色的鼻尖嗅嗅、胡须颤颤,探索感知着周围陌生的新环境。
爷爷走了,整栋老宅陡然间安静下来。
现在这个家里,也只剩下他和两只仓鼠,一共三个会喘气的活物。
夏白微用苍白的指尖,点了点两只探头探脑的仓鼠,将两架仓鼠笼子挪到房间的背阴处。
此处是三楼,平时晒进房间里的阳光也十分充裕,所以爷爷夏君迁生前在这里养了不少盆栽,全都放置在向阳处。
但因为多日无人浇水照料,房间里的花花草草已经枯死大半,仅剩的几盆也蔫巴巴的,叶片枯黄打卷,显然活得不是很好。
夏白微抱起还活着的几个盆栽,微微皱眉,试图抢救一下爷爷最喜欢的花草。
恰在这时,楼下传来一声响亮的招呼:“小夏,你回来啦——”
紧接着,就是一阵矫健有力的脚步声响起,踏过楼板台阶,“咚咚咚”地向楼上走来。
只听这风风火火的声音,夏白微便知道是谁来了。
他转过身,微笑着看向来者:“宁姨,好久不见,您还是这么年轻。”
宁姨是一位五十余岁的小个子女性,烫着一头时髦的卷发,身体健康,面色红润,小小的身体里仿佛蕴含着无穷无尽的精力,善良、热情、爽快,做起事来十分麻利。
此时她急促地跑上楼来,左手还抱着一盆绿植,右手拎着一袋水果,一见到夏白微,便忍不住眼眶一红,心疼地凑过来上下打量。
“这么多年没见,小夏长高了…怎么还是这么瘦啊?看起来比小时候还瘦,这些年肯定没少在外面吃苦!回来也好、回来好……在老家这边,街坊邻居的还能照看照看你……”
她一边激动地举高胳膊,亲切地拍着夏白微的肩膀,一边将带来的水果往夏白微怀里塞:“知道你这几天回来,特意去买的芒果,我记得你小时候最喜欢吃这个。”
现在正是芒果上市的季节,成熟芒果香甜的气味弥漫开来,填满了整个房间。
夏白微推辞不过,被塞了满怀新鲜芒果,就连衣兜里都被宁姨装进去两个,衣服上也沾染了一丝甜甜的果香味。
但此时,他的目光却被对方带来的另一件东西吸引住:“宁姨,这是?”
“噢,这个呀……”宁姨一拍脑门,将抱着的盆栽递过来,“刚才一激动差点给忘了!这是夏老先生留给你的花草,之前托我照料了一段时间。”
“爷爷留给我的?”夏白微略感奇怪,接过盆栽细细打量后,更是微微蹙起眉。
这盆绿植亭亭直立,圆柱形的叶柄,叶片狭长,九片绿叶呈圆伞状向外扩散开。
出身中医学世家夏白微一眼就认出,这并不是市面上常见的盆栽品种,而是一株草药。
天南星。
爷爷为什么要留一株天南星给他?
宁姨还在一旁絮絮叨叨地说着:“夏老先生临走前的那段时间,身体不济,一直在住院,心里却始终牵挂着这盆花草,别的盆栽都没管,只让我把这盆草带回家里好好照料。”
“老人家在弥留之际,还对我千叮咛万嘱咐,说如果你回来了,一定要亲手把这盆花草交给你……我也不知道为啥,夏老先生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