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遇闹市便举着这块牌子席地而坐,声泪俱下的朝众人哭诉,把素昧平生的晏十三说成是对他母亲始乱终弃的生父。
一则,在云霄的认知里晏十三应当与他师父钟离清年龄相仿,至少在五旬上下。他又在江湖之中有此等声威,有那么两个萍水相逢的红颜知己再正常不过了,说不好哪里就冒出他这么一个便宜儿子,真的假的只怕他自己都记不清了。
二则,晏十三的武功高深莫测,他若是贸然打着找他寻仇的旗号公然叫嚣,只怕会死无葬身之地。不如直接把这人扯成自己的亲爹,来日就算是当真取了晏十三的性命人头,旁人也只会说他是为母报仇,晏十三乃是咎由自取。
三则,前往西域的路程实在太远,云霄这一路上就靠着这个现编的故事赚走了多少姑婆婶子的眼泪,还有她们竹筐里的馒头鸡蛋大红枣。
今日的天气极好,人流也大,云霄的牌子刚立起来身边就已经聚集了两三个人驻足围观了。
沿途走了七八百里的云霄已经很有经验了,在刚刚有人驻足之时要低头默哭,等到人群在身边越聚越多时再像唱戏似的娓娓道来,而且话不能说足,只能先说一半吊足了众人的胃口,剩下的事情人群里若是没有人问,绝计不能开口。
“一十八年之前,晏十三他对我娘亲始乱终弃,抛下已经有了三个月身孕的她不知所踪。我外祖父被气得当场身亡,我母亲也被族中的女眷给赶出了家门,为了供养我,我母亲不得不给人砍柴洗衣,沿街乞讨......”云霄扶着木牌的边缘擦了擦眼角生憋出来的半滴眼泪。
“好可怜见的孩子,这么多年你可受苦了吧。”一个布衣麻裙的老妇人从随身的竹筐里掏出一个鲜红的苹果塞到了云霄怀里:“吃个果子解解渴吧。”
“多谢,多谢这位好心的婆婆。”云霄接了苹果,在衣襟上擦出一个光面儿直接咬了一口:“我都有快两日没有喝水了。”
“哎呦呦,瞧把这孩子苦的?姓晏的到底是谁啊?怎么这么没有良心啊?撇下这孤儿寡母的多可怜啊?”人群里又一个瘦高瘦高的尖脸妇人叹了口气。
“大嫂您可慎言啊,这孩子说的那位晏十三可不是什么好惹的人物。你仔细上了人的当,回头再牵扯到你身上。”高妇人身边的矮男人连忙抬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垫脚往前挤了两步:“诶,我说这位小哥儿,你说你亲爹是晏十三,那你娘姓什么,叫什么啊?”
“我娘名叫春兰,因为没有夫家也没有娘家,所以墓碑上连姓也不能刻。”云霄抽抽搭搭的把嘴里的苹果咽了下去,攒足力气大声嚎啕起来:“我娘,我娘的命好苦啊!”
春兰,一个遍地开花的名字。
云霄自小没有离开过清湘镇,就认识不下五个叫春兰的女人。
这一声饱含深情的哭诉果然奏效,人群里一阵波动,云少侠的脚边也开始出现了铜钱,散银,玉米棒子,烧饼等能聊表心意的东西。
云霄一边哭着道谢,一边相当熟练的把这一地的东西都划拉到自己跟前,或掖或藏的收拾起来:“多谢各位乡亲,多谢各位乡亲,待我寻到了我爹,一定会好生报答你们的!”
就在云少侠对今日的收成大为欣喜的时候,满是唏嘘的人群中突然传来了一声低沉的男音:“晏十三,当真是你亲爹么?”
“我娘亲临终前亲口告诉我的,自然是真的了。”
正在捡东西的云霄无暇抬头,只见自己面前停了一双做工极其考究的墨缎靴子,鞋面上用金线绞锁,暗纹的花格里绣着银丝,侧边还各围了一圈米珠穿绣的蝙蝠纹样。
云霄暗自啧啧,心道:这双靴子若是卖了,就够他吃喝一年的盘缠了。
“正巧,我也要去寻他,不如你随我来?”靴子的主人居高临下的开口。
云少侠抱着一怀的玉米棒子白面饼子猛然抬头,飞快的退回了自己的破牌子旁边,竖起牌子,做出一副自保的样子,满面狐疑的质问道:“敢问您是何人?何以有这样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