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烛光亮起,仆从借着光看到书案上摆着一个大木箱,木箱阖得严丝合缝,丝毫不给人窥探的机会。
“把我腾出来的书都给摆在书架上。”齐槿安独自抱起樟木箱子,只留了个提灯笼的小厮,其余跟随的仆从都被他挥退。
“你也下去,都出去用膳,我现在不用人伺候。”到了主院,他把守着的丫鬟小厮都赶了出去,接了灯笼独自一人在院内晃悠。好一会儿,他停止转动,拎起花匠用的锄头在他卧房窗外两尺远的地方挖坑。
半个时辰后,原本平坦的地面出现了个半人深的四方坑,他从坑里爬起来,进屋拿了叠油纸把箱子给包裹严实,末了犹豫不决地把箱子落进土坑里。
今日二公主越矩的举动和她若无其事的态度让他膈应,尤其是受邀赴宴时相熟的人暗中对他的侧目,让他难看不已。他明明什么都没做,却无形中套了个奸夫的壳子,何其可笑。最让他难受的是三公主没有赴宴,是误会了他还是不屑与之为伍?
整个将军府静悄悄的,齐槿安听着隔壁似有似无的宴饮声,席地而坐,一点点把湿土推进坑里,还是埋在土里安全干净。是他率先推远了她,不能给她承诺,不愿意为她放弃权势地位,就不该给她带去被人嬉笑议论的苗头。
齐槿安没再另设饯别宴,不然就是打二公主脸,他再怎么不满他也是臣,二公主是君,是皇女,有皇上给她撑腰。他没必要为一时之气让皇上对他心有芥蒂。
三月初十,齐槿安拜别来为他送行的二皇子三皇子,以及与他交情颇深的世家子弟。
“我们三公主养牛养出感情了,这不,一大早跑去了西山,说是要把牛安排好亲手交到齐世子手里。”三皇子见齐槿安时不时往城门里望,他有些为他心酸,知道他想见谁,也没藏着掖着康宁的行踪。
“那臣这就往西山去,看公主有没有要帮忙的。”齐槿安现在顾不了别的,还是想再见康宁一面。
“我同你一起去,我跟三妹还约着有事要办。”二皇子出声,他意味不明地看了眼三皇子,打马跟上齐槿安。
“我也去,刚好我今天也没事。”三皇子也撵了上去,还不忘回身说:“你们先回城,不用跟着了。”
三人骑马在前,身后跟着五百兵士,刚到西山山脚,就见一大群膘肥体壮的牛声势浩荡地往山下奔,一行人赶紧避在山道上让牛先行。
“古老伯,你真不留在中原?”康宁还想挽留,这几千头牛要赶往陇西,路程远不说,一半都还揣了崽,路上有熟悉的人照顾肯定是好一些。
“老奴还是习惯了漠北的生活,等秋天台吉来了,我是要随他回去的。”中原的生活是比漠北安定,但规矩大,不自在。
“要不您来年随我一同过去,这批牛送到陇西了,我让齐世子派人再送你回来?”康宁劝道。
“这……”
“草原牛的脾性再没有比你更了解的了,本宫担心我朝的牛倌照料不周会导致许多牛犊夭折,我们这半年辛辛苦苦照顾它们,可不能白费了功夫。”大雪纷飞的时候康宁都不忘西山的牛,去年寒冬,一匹牛都没受冻。开春后,母牛还都怀上了牛犊,只要再等两个月,牛群里要降生近两千头牛犊,要是在路上死了大批,康宁气都要气死了。
“古老伯是吧?你放心,到陇西后把牛安顿好了,我就派人送你回来。如果不出意外,你应该是能赶在台吉来之前回到燕京。”齐槿安突然冒出来说话,吓了两人一跳。
“那也行,我信公主的。”古老伯答应下来,他也操心这群揣崽还要远行的牛,漠北的这个时候雪还没开化,母牛正是安胎的时候。
“齐世子,牛我就交给你了。”康宁笑意盈盈望向齐槿安,威胁道:“牛要是出了事,我拿你是问。”
齐槿安苦笑,以前从不称他为齐世子,现在再也听不到她唤他齐槿安。
“公主放心,臣必尽心竭力。”
牛群已被牛倌赶到宫道上,跟上来的兵士也散开把牛群围在中间。齐槿安等了又等,见康宁没话再跟他说,失魂落魄地告辞:“两位皇子留步,臣该走了。”
“公主,您大婚臣是回不来了,贺礼臣已备好,届时有三皇子代臣转达。臣先提前恭贺您新婚大喜,愿您同台吉芝兰茂千载,琴瑟乐百年。”齐槿安跪地一拜,深深一叩。起身后翻身上马,甩一响空鞭,马踏蹄而去。
康宁目送齐槿安于马上渐行渐远,哑声许久。
从晚霞漫天到金乌藏山,书房里暗到看不清人影,就在书房外的仆从急得抓耳挠腮之际,听屋里人终于发话了,“点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