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康宁见甄太医不需要人翻译鞑靼话,她没惊动任何人,顺着敞开的门弯腰走了出去。
这里动静不小,周围也有人推门出来看,见是穿着华丽的中原公主,有人木着脸又进了毡包,还有人期期艾艾地用脚在雪地里碾雪,时不时抬眼偷瞄。
康宁刚想说话,东北侧突然响起一声孩子的哭声,听着像是一个年岁极小的小女孩。康宁往路中间走,寻声望过去,什么也看不见。孩子越哭越伤心,伴随着还有大人的吵架声,她正犹豫要不要过去看看,就听右侧毡包的小姑娘说——
“萨仁的阿布死了,没人养她了。”
“那她额赫呢?”康宁柔声问。
“她额赫生她的时候死了。”小姑娘见漂亮的公主跟她说话,她双眼亮晶晶地瞧过来,手里捏着一个雪团,补充说:“萨仁的阿布就是前两天打仗的时候死的,我额赫说萨仁以后要可怜了。”
“我过去看看。”康宁听那哭声一抽一抽的,怀疑是有人在打她。
“不许拿,这是我阿布的袍子,我阿布要穿的。”康宁走进,就见一个不足五岁的小姑娘坐在雪地上,手里抱着两件袍子的袖子,整个人被半拖在地上。而跟她对扯的是一个十来岁的男孩,一手抱着袍子,另一只手还在捶小姑娘攥住袖子的手。
“你阿布死了,他没命穿了,你也快死了,赶紧给我放手。“
“都住手!”康宁冷声喝止,见许嬷嬷过去把男孩推开,又把小姑娘从雪地里扶起来,她问一旁忙着往毡包里搬东西的人:“你们这是在干啥?谁是萨仁的亲人?”
“我是她阿布的阿巴嘎(叔叔),怎么了?”一个中年男人走出来,见是大台吉的哈敦,他皱了下眉,扯过他自己的儿子踢了一脚,唬道:“再捣乱老子捶死你。”
“你们这是在搬家?”
“这是我家,是我跟我阿布住的毡包。”萨仁抱紧了她阿布的袍子,仰着皲裂地泛出红血丝的脸蛋,指控道:“他们说我阿布死了,再也不会回来了,就来占了我家的毡包,抢了我阿布养的牛羊,还抢我阿布的袍子,说我要是不听话就把我赶出来冻死。”
“公主。”戚伯隅脚步匆匆赶来,见公主拉着一个小姑娘的手,对面的男人阴着脸,他踩着雪地里的脚印走过去问:“咋了?出了何事?”
“你们台吉是怎么安顿阵亡将士家眷的?”康宁皱眉问。
“战利品发放一部分,再送上一头成年的羊,平日里由族里的人多加照料。”戚伯隅看了一下路标,委婉地说:“每个部落里抚恤标准不同,我们巴彦部落一直按照的是这个标准来的。”
康宁意会,也就是说萨仁跟她堂爷一家不属于巴彦部落的。她看了眼紧紧攥着袍子发抖的萨仁,这小姑娘还没接受相依为命的父亲战死了的事实,如今心里还不知道有多惶恐。
“萨仁的阿布没其他亲眷了?他没有兄弟姐妹?”康宁问对面阴着脸的男人。
“没有,如今只能我收养她,所以才想着搬过来同住。”
“我不要跟他住,我阿布说他是坏人,他偷我家的羊,我阿布找上门他们还打他,头都打流血了。”萨仁又一屁股墩在雪地里,双腿乱弹,嘴里哭嚷着要阿布,不要跟坏人住。
“唉,家里就一个男人,怎么就叫他上了战场。”许嬷嬷悲叹,俯身抱起了在雪地里打滚的小姑娘,看了眼公主,动了动嘴,还是什么都没说。
康宁看了眼暗暗瞪萨仁的男孩,想到他之前说的萨仁也快死了的话,她开口说:“这小姑娘本宫带走了,以后就住公主府里。听她的意思,她阿布还在世时你们两家关系就不好,想必她阿布也不放心把她交给你们养。”
“戚先生,你跟他们部落里负责这事的人谈谈,萨仁以后就是我们巴彦部落的人。”康宁看向戚伯隅,挑眉说:“若是要以什么东西交换,条件不过分就给他们,但萨仁阿布留给她的东西也都要给要过来。”
“公主喜欢这孩子带走便是,说交换就见外了。”一个戴着灰兔皮毛的男人疾步走过来,笑呵呵道:“公主能看中她,是这丫头的福气,她阿布留给她的毡包和牲畜,我改日差人都给送到公主府去。”
“那便麻烦了。”康宁颔首,“本宫还有事做,先走一步。”
回到公主府,康宁顿住脚,看了眼萨仁,她拐弯去了给仆人建的房子。
“公主!公主您怎么来了这里?有事您差人吩咐一声,老奴去府里领差。这里腌臜,恐会污了您的眼睛。”
康宁没理仆妇诚惶诚恐的话,打量三排联排屋,问:“可还有空闲屋子?”
“可。”康宁见甄太医不需要人翻译鞑靼话,她没惊动任何人,顺着敞开的门弯腰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