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番奏对虽然泛泛而谈,却也并没有什么纰漏,皇太极心中略觉失望,却不肯在此时斥责于他,冷了其余各大臣的心,因勉强一笑,向他道:“周先生老成谋国之言,很有道理。朕听的也很受用,先生暂退,将来必再有劳烦之处。”
周廷儒被他这一番勉励话语说的心中大乐,连嗑了三个头,美滋滋退到班次之旁。却听得皇太极又向温体仁问道:“温先生身为次辅,对天下大势有何以教朕?但请说来,朕必定虚心受教。”
温体仁号称遭瘟,当年党争干掉钱谦益,明亡前正与首辅周廷儒斗的热火。李自成与张献忠四处流窜,攻州掠府,连藩王和皇陵都是又烧又杀,这个温大学士却向人言道:“流贼,癣疥疾,不足忧也”。
他之所以得能得崇祯皇帝的信重,实在是因为其庸碌无能,只负责承旨办事,从不肯触犯崇祯,亦不肯在任何国家大政上得罪人,除了党争之外,别无所长。此时皇太极讯问,他双手扒着大殿内金砖地缝,吭哧半响,方答道:“臣原先以文章待罪禁林,皇上不知臣笨而把臣拔到这个位置上。现下兵事连绵,国家急需问臣以定大计,然而臣却是愚笨无知……”
温体仁说到此处,偷偷抬头去看皇太极的脸色,只见他并没有特别着恼的样子,于是壮一壮胆,又接着说道:“不过臣虽然笨,到是不敢说假话,大言欺骗皇上。臣是文臣,对兵事并不知道,征战的事情,还是请皇上您圣明裁决好了。”
皇太极此时已然气破了肚皮,却是不好发做。温体仁的这番奏对,原本是对崇祯常说之语。崇祯每常问他军国大事,他便推说自已是文辞之臣,对这些事情并不拿手,而皇帝天纵英明,自然能够将各种难事办妥,不需要阁臣乱操心。崇祯却并不以为其无用,相反却赞扬他英华内敛,公忠体国,乃是大大的忠臣。只是皇太极此时甫入京师,急需引路的汉臣,原本以为俘虏了这么多明朝阁部大臣,对明朝情形知之甚详,只要有人投降,踏实引路,必然会有很大有帮助。谁料问了首辅不成,问了次辅仍是无用之辈,他心中气极,却又不能发火,只气得肚里转筋罢了。
忙将温体仁撵到一边,也不理会他的谢恩话语,又向阁臣周道登问道:“温公说他是读书人,并不理会军国大事。那么周先生请说,宋人有言:宰相当用读书人,此话何解?”
那周道登听出皇太极语意不善,立时吓了一跳,额头上细细的沁出一层油汗来。有心要好好回答,却是年纪大了,做了这阁臣却并非他能力高强,一来是资格够了,三十多年京官熬将过来,有了资格被皇帝抓阄;二则是他运气够好,崇祯在候选名单里一把将他抓了出来,于是乎成为阁臣。论起学问,不过是当年考中进士时读的那些八股文章,哪里有什么真材实学?搜肠刮肚想了半天,方战战兢兢答道:“皇上,请容臣到家中查书,待臣查明后回奏。”
皇太极气极,差点儿便从座位中暴跳起来,勉强按住性子,又向他问道:“朕每常听人言情面二字,这情面者,何意?”
周道登慌忙答道:“情面者,面情之谓也!”
“尔等身为旧明大臣,全然不顾旧帝面情,亦不顾自身为阁部之尊,觍颜投我大清,是何面情?是何情面?讲来!”
周道登吓的几欲晕去,一时间慌不择言,答道:“臣等做官,俸禄极低,不受贿不得银钱,不贿赂不得升迁。几十年熬将下来,好不容易做到阁部,没有回本,哪能说死就死?何况大家都是大臣,凭什么我死别人不死……要死大家都死,要么就不死。”
皇太极又是气极,又觉得好笑,因指着他笑道:“你好,你说的很好。似尔等无耻无知之徒,当官原本就是为了钱财。忠孝节义,原本就不在心里。呸,我看汉人的书,还以为读书人如何,原来竟是如此。当年蒙古人把儒生列为下九流,也未尝不是没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