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元启一路行来,看着城墙与懒散的守备官兵,看着那些长枪短枪和大刀铁矛,还有盾牌长刀,少数的弓手背着长大的步弓,多半的营兵的装备也很平常,长相体貌也多半瘦弱,朝廷重兵轻军,可是这些营兵看起来也真的是平常的很。
到了老城时,商行店铺和民宅多起来,普通人也多起来了。
在闵元启的眼中,是历史感的画面更加鲜活了。一张张面孔,老小青壮,男女老幼俱有,长袍短袍,方巾网巾各式帽子,或是只有光头发束着布条的黔首,坐轿的,赶车的,推车的,吆喝的,低头赶路的,站在街口晒太阳说笑的……方言却是依旧,除了一些古韵较强的词语外,听起来和几百年后的淮安话也没有太大的区别。
吃食的香味也很浓郁,淮安也是盐商聚集地,这些家伙钱财来的太容易,除了造房买田之外,剩下的事情就是研究吃食,食不厌精,烩不厌细,反正怎么花钱怎么精致就怎么来。
这种风气也影响到民间,淮扬菜在这个时候正处于早期的摸索之中,百年之后,大体上就成型了。
对闵元启来说,在街边买一笼包子,随口吃上两个就满足了,他不象普通的卫所官兵,到了淮安第一件事是出脱盐货,然后便是找个好馆子,好好的吃喝一番。
云梯关所那样的地方,最堂皇的建筑就是守御所衙门,其余的建筑就是学校,庙宇,酒楼和饭馆数量都很少,更不要说有淮安府城里那些上档次的馆子了。
三人吃着包子,气质也更是土包子一个,到了盐商商行聚集的地方时,来往时非富即贵,身上的袍服多半是绸面,内里再衬狐狸皮或貂皮,看到这三个旗军打扮的走过,这些富商便是躲开几步,甚至有人还掩着鼻子。
“这帮子混帐……”闵元金不愤的骂道:“没有咱们不停的煎盐,熬的眼睛都红了,身上烟熏火燎,起早贪黑受尽苦楚,他们哪来的这么好生发!”
梁世发没出声,他始终一副勤劳谨慎的模样,小心翼翼的态度是摆在了脸上。这人很机灵,也很有心机,闵元启此前的表现给梁世发等人相当强烈的冲击,虽然表面上只是莽了一把,但事后的宣讲,还有对未来大势的分析,这些东西是梁世发没有的。
以这个小旗官的本心来说,在此之前他根本看不起闵元启。梁世发比闵元启大五六岁,小时候在商行当学徒,认得不少字,精通算学,会谈买卖,懂生意,知道和人沟通交流,这使得梁世发人缘很好,所有人都说这是个灵醒精明的人……这样的人,是瞧不起没定性没本事的世家子,况且闵元启还不是富商官绅的世家子,身上就只有卫所的世袭武职,还只是个百户级别,这玩意,值得什么?
梁世发是一心要攒钱,将来在云梯关所干起买卖来,至于官职前程什么的,这个小旗官压根就没有考虑过。
事实上小旗官也是世袭,这东西从明初就有规矩,有的大将门,子弟一成年就是指挥佥事,起步最少也是千户,然后干营兵哨官,把总,千总,再加指挥同知,指挥使,营兵干到游击,参将,最后是副总兵,总兵,加都督府都督,太子少保领尚方剑,坐镇一方位极人臣。
起步就不一样,结局当然也是不一样。
梁世发没做过当都督将军领尚方剑的梦,但富甲云梯关的梦是做过不少次。他的感觉,人要发财不光得精明,还得知道大势。大商人多半就是大士绅,或者和士绅阶层往来密切。一则是要得到士绅阶层的保护,二来就是知道朝廷大势,这样不会吃太大的亏。
这个认识之下,在那天闵元启分析过未来大势后,梁世发对闵元启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这种东西,向来只有秀才相公们才懂,而且还得是府城大地方的士绅生员,穷乡僻壤的生员士绅也不行,说不出个道道来。
而闵元启行,说明这个青年百户不象表面上那样庸庸碌碌,而是一直考虑云梯关和本百户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