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天险在手,江南财赋之地也在,怎么就是苟延残喘?”
“士大夫离心叛德,诸镇已经失却节度,左良玉、刘泽镇之辈,安可依仗?最多拖日子罢了,人家从襄阳下江陵,夺九江,安庆,南京还不是唾手可得?”光时亨很起劲的道:“最要紧的就是官绅都不想为本朝效力了!”
“嗯,你对时局的看法,正和老夫相同。”
陈演为人,既贪且酷厉,委实不是好相与。而且轻易不夸赞别人,光时亨得他夸赞,自是精神一振。
“今日叫你来,确实是有件很要紧的事!”一番对答,陈演知道眼前之人可用,但,以他一人之力未必能叫眼前这滑不留手的后进真正折服,当下先说一句,又转头向听差问:“怎么样,人来了没有?”
“回老爷,已经都到了。”
“好!”陈演站起身来,对光时亨道:“你随我到花厅去,有要紧客人,一起见见吧。”
“是,门生当然跟随老师左右。”
两人一前一后,绕过不断的亭台楼阁,相府规制,虽不能和那些百年传承的勋戚皇亲家比,但也算这附近最豪华壮丽的宅邸了。
到了花厅,却是有两个老者迎上前来,光时亨先前还不大在意,等看到那两人时,先也是一呆,然后深揖下去:“学生见过魏老先生。”
“喔,是光大人哪。”大学士魏藻德点了点头,向陈演道:“看来是贵门生出手了?”
“嗯,时享向来以敢言闻名,此次是当仁不让。”
光时亨尚不知究竟是何事,当下只得连连谦辞,只道:“岂敢,学生岂敢!”
同时也转向另外一人,躬身道:“学生见过质公老先生。”
被他称为质公的却也是本朝重臣,以“不受嘱,不受馈”闻名朝野的清直大臣范景文,此人不附阉党,也号称不是东林,其实最善作伪,与东林党的关系很深,在朝中因掩饰的好,崇祯对他也很倚重,所以也是能与陈演和魏藻德分庭抗礼的重臣了。
但陈演和魏藻德向来关系紧张,内阁中明争暗斗是难免的,而范景文更与这二人交谊浅淡,彼此并不同党,今日却是一起会聚于此,光时亨见了,自是大觉紧张。
“你不要怕!”陈演向他道:“叫你来,确实有一件大事,需着你出头。叫你见魏老先生和质公老先生,就是要壮你的胆,撑你的腰!”
“是,门生明白了!”到这时,光时亨也是明白,陈演不打招呼带他过来,根本也是没有给他退步。
在这几个大佬面前退缩,漫说是前途,身家性命也是难保的很了!
门生如此,陈演也是脸上有光,当下看看魏、范二人,陈演淡淡一笑,道:“日前的这件大事,风声两位想必都听到了……朝中大事,却不能由着这几人胡闹,所以,学生有一个计较,还要请二公一起商议一下了……”
对时局和大明前途的看法,在场众人都是一般相同,而且与他们相同态度的,绝对是占朝中大臣的主流。
所以行眼前之事,众人都没有什么负担,当下俱是微微点头,在陈演的延请之下,一起步入陈府客厅,细细商讨起来。
……
……
陈演的府邸就在朝阳门附近不远的坊中,距离这钟鸣鼎食的相府不远就是城门,天色已晚,城门眼看就要关闭,但仍有三十余人,六七辆大车,十五六匹马和骡子、驴组成了不小的队伍,暮色之中,人群马队向着城门处缓缓行来。
“梅村,老实说,今天真的是有两个意外。”看看快要到城门,青衣小帽,神色萧然的龚鼎孽向着同样穿着便服的吴伟业道:“第一,你耽搁到现在才走,我很意外。第二,为什么要和老汤这个夷人一并走,还带着他那些学鬼画符的徒弟……还当宝贝一样,我可就更加意外了!”
老实说,为什么要带汤若望,还有由东林党人办起来的首善书院改建的历局里把汤若望的那些徒弟都带走,吴伟业自己也不明白。
他只知道,动员汤若望到南京,再带上这些“人才”还有机器设备,那一整套观星的玩意儿……加起来,太子最少花了两万银子!
这车队出城还会和护卫骑队会合,这些都是小爷叫人招募的勇役,二两五钱一杆的鸟枪就买了一百多支,加上大车,骡马,一路的嚼谷用度……这用钱岂在少数?
这么大费周章,吴伟业只说不值,沿途道路是从京师到通州,再到德州,从水道下张秋,然后起旱,经东昌府再到泰安,再到淮安,沿途或水或旱,都是通衢大道!
现在山东并没有大股闯贼,只有最多数百人的小股杆子,而且也不敢攻掠州县,更不敢劫漕运官道,毕竟总兵官高杰所部现在就是在东昌一带驻马,再往南有“花马刘”刘良佐带数万兵马在河南正阳,而在山东临清,尚有刘泽清一部,这几镇,再和庐州的黄得功一镇加起来,就是弘光年间赫赫有名的江北四镇了。
有这几镇在,左良玉带在和白旺等闯营大将扯皮,张献忠已经把目光瞄上了四川,这一次南行,应该说最多是有惊,绝不会有险。
但皇太子如此花钱,大费周章护卫自己和汤若望的安全,吴伟业也只能感恩戴德,心中也唯有“效死以报”这几个字而已了。
“鬼画符?”吴伟业还在沉吟,汤若望这个洋鬼子倒是先不服气,出来放炮解围:“徐光启老先生也是鬼画符?崇祯六年,我与他靠着这星相历学,重编了历书,你们现在用的是我编的,还是老历?这要是鬼画符,龚孝升,你千万甭再用了!”
提起这个,当然是无人不服气,现在通行天下的历法,就是眼前这洋鬼子和徐光启一同编著出来,费心费力,极其精当准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