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不是京师,规制并不森严,就在皇后等所居的寓所附近,就有一个高过四层的酒楼,最高一层的雅舍之中,一桌酒席上的菜肴几乎没动过,五六个中年男子,正趴在窗户边上,亲眼看着两位皇后和宫中诸人进去之后,再看不出什么来,这才转过头来,又一起揖让坐下。
座位正中的是个士绅,头戴幅巾,身上一袭道袍,潇洒出尘,是当时有功名的士绅的标准打扮。
再有几人,却要么是一顶头巾,要么是纱帽,要么瓦楞帽,五福衫,虽然漂亮华丽,但都是商人打扮,若是在以前,这几个商人虽然衣着贵重,气宇也很不凡,那是绝没有资格与眼前这士绅一桌并坐的,而在此时商人势力渐增,甚至可以影响朝局,买通官绅为自己代言,而天津毕竟是港口城市,海商势力更大,所以这种与官绅相对而坐的格局,也是丝毫不足为奇。
听着那人说话,众商人也都是面面相觑,呆了半响过后,才有一个商人含笑答道:“皇上可能还有死守之意,只是太子没有出来,在下实在想不明白。”
“是的,原本听说,就是要接应小爷南迁!”有人开头,谈兴便打开了,有人应道:“冯军门巡抚大人可好,这阵子拼命扣船,二百料以上的,一律不准放行,现在这天津港口中,怕有大小船只过千了吧?南北商途,都已经断绝了!”
“这事再这么耽搁下去,吾等只能跳海河了。”
“上宪抚台大人虽然是为国,但吾等也不能先破家不是?总得体悟下情,做事宜于酌情合理的好啊。”
主持其事的士绅,实在也是在海运港口和船只里都有股份,身后也有天津甚至京师的一些大士绅和官员的影子,冯元飏为了支应皇室和京师官员南逃,不顾一切扣船,甚至在有人不服捣乱的时候,下王命旗牌斩了几个捣乱的混混无赖,这才勉强维持住了眼下的局面。巡抚如此狠手,这士绅与背后势力彼此讨论,认为如此大明南迁,要么皇上走,要么太子走,很可能会造成南北朝的局面,既然如此,未便把步子先走绝了,所以在一定程度之下,还是以合作为主。
至于募兵沿途接应,两千多人的军饷都算在抚标里头,对当时兵饷两缺的局面来说,天津能弄成这样的局面,这其中海商和士绅的出力支持,当然也是不小。
冯元飏主持天津,毕竟是德高望重,而且冯家和不少南迁派的官员也颇有势力,很有实干的才能和精神,这才上下相合,压制商人,弄成现在的局面出来。
但商人的耐心极为有限,而且,一旦发觉局面不妥,就会第一时间想着要置身事外。
眼下这一场聚会中,多半是实力很强的大海商,几句话下来,众人的打算也就暴露无疑了。
“好吧,学生会设法知会巡抚大人,眼下局面,还要请大家继续多多维持。”
“这自然不在话下。”有人冷冷答道:“但还请有个期限为好。”
以商人对官绅这般说话,其实也是十分无礼,但为首的士绅面色不变,仍然一脸是笑的道:“学生也是十分着急,诸位的话,当然要原原本本的告诉给抚台大人,请大家相忍为国,再容两天功夫好么?”
“好!”众商人依次站起身来,彼此对看一眼,都答道:“那么,就请以两天为期。”
“两天之后,学生来给诸位回话。”
众人说定了事情,当然也无心多耽搁,当下便是揖让而别。只是临行之时,有个海商回头向士绅道:“光是一个定王出来,又有何益?我看,咱们的银子粮食还有船只,怕是浪掷了!”
“可不是?反正在下有言在先,抚台再有支应,在下和鄙号诸多股东,绝不会再答应。”
“鄙号也是相同。”
“皇粮国税在下已经全完,重复再征,实难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