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王谢世家,那是只能臆想而不能靠近的。陈郡谢氏嫡系的娘子,还是被琅琊王公非常看好的高门女郎,那是何等的尊贵?更遑论其父谢衍乃是当今大司马,位列三公,加九锡,授封邑,据说十分得陛下的器重。
林敷怔怔了好半晌,围着她绕了半圈,像是在判断什么。
秋姜好笑道:“你看什么?”
林敷道:“我还没见过王谢子弟呢,五娘想看看,你们这些高门士族,是不是比我们多条胳膊多条腿?”
林箩脸色微变,忙制止道:“五娘,不可胡说。”又拿眼偷瞟秋姜,却见她笑容浅淡,神色谦柔,并没有显露出怒色,心中方悄悄松了一口气。她捏了捏拳头,心里有些紧张。虽然这女郎年幼,但是饱读诗书,言谈潇洒,神采风流,论气度,便是族中的那些族叔族伯也不可与之相比。
秋姜对林敷道:“看了这般许久,你可看出什么?三娘是否比你们林氏族人多出一只手,或是多出一条腿?”
林敷见她落落大方,表情幽默,觉得很是亲近,又忍不住心生仰慕,嘴里却别扭地哼了声道:“谢氏三娘,高门贵女,不知平日读何诗书,治何经典?”
秋姜道:“三娘不过闺阁女子,平日读些诗书,也不过是为了增长些见识,未免辱没了祖宗和家门罢了。若是问治何经典?”她皱了皱眉,“这倒是为难了。”
“有何为难?”
秋姜笑道:“但凡大儒,胸有丘壑,大多投之以报国。昔年太公不过垂钓之叟,伊尹也只是耕种之奴,却辅助其主成就大业,匡扶正义,济世安民,这才是真正的大儒,真正的能士。只有那些整日夸夸其谈而无实策、纸上谈兵而百无一用者,方整日经典来经典去呢。”
林敷想不到这笑起来温文尔雅的俊女郎说话竟然也如此犀利,目瞪口呆,被这一个软钉子磕地无言以对,涨红了脸,正要狡辩,对方又笑道:“五娘聪慧识体,林氏也非市斤无知之徒,想必族中长辈必然教导过五娘,要做什么样的‘大儒’吧?至于这治什么经典?是和三娘玩笑吧?”
林敷轻哼了一声,索性不开口了。
这一个小小的交锋,高下立判。她若再以唇舌试探相攻,不过突然丢丑。对方既然给了她台阶下,她也就借坡下驴了。况且,她原本也就是想试探一下这谢三娘的学识,并没有为难她的打算。
林箩趁此笑道:“三娘子不愧是出身名门,吾等鄙陋之人,闻君高见,胜诵十年,心中惭愧之极。三娘伤势未愈,不如在寒舍暂歇几日。三娘子意下如何?”
秋姜道:“这样叨扰,三娘实在过意不去……”
林箩温婉笑道:“这是我西坞林氏莫大的荣幸呢。若是三娘觉得心中亏欠,平日可在舍妹舍弟的诗书词赋上教导一二。”
秋姜想了想,点头应允。她如今身无分文,对这个地方又不熟悉,若是贸然回去,恐怕寸步难行,不如在此地养精蓄锐,顺便打探一下李元晔的消息。
思及此处,她忙道:“与我同行的还有我的表兄李公子,三娘心里担忧,不知大娘可否帮三娘留意他的行踪?”
“这有何不可?”林箩自然万般答应。陈郡谢氏的贵女在他们西坞林氏休息下榻,这事若是传出去,他们林氏的声望必然一日千里。像这样的小事,随便差几个下人去镇上问问就行,不过举手之劳。
林箩像是想起什么,恍然笑道:“瞧我这记性,三娘子虽然醒来,但是身体还未痊愈,还是先回房内休息一下吧。对了,昨日我与五娘去了白云观,为三娘焚烧诵读了几篇《道德经》,又去了净室祈福,张天师还赠予了一包神水,能驱邪避祸,药到病除呢。”说着,便和五娘一左一右笑着扶着她回了室内,又并廊下待命的婢子去端水来。
门都在面前关上了,林言之还痴痴望着,忍不住双眼发亮,道:“……这女郎可真美,若是我能娶到这样的妻子,便是折寿十年也甘愿。”
林进之吓了一跳,忙捂住他的嘴巴,惊忧地压低了声音:“五弟,不可胡说。那可是陈郡谢氏的贵女,我们怎么配得上?哪怕是给人家鞍前马后,恐怕也没有这个资格。这话可别在人前说,要被人家笑话的。”
林言之却反而怒目相对,一把推开他:“有道是:不想上位者乃庸才也。南朝宋的开国大帝刘氏还是出身庶族呢,不照样封疆拜侯,一统天下。二兄,你怎么这样胆小怕事,一点男儿气概也没有?”说完拂袖离去,留下在原地面色羞红的林进之。
林进之朝台阶上紧闭的门扉望了一眼,眼中流露出一丝爱慕之意,不过片刻便低垂下头,不敢表露分毫。
至于王谢世家,那是只能臆想而不能靠近的。陈郡谢氏嫡系的娘子,还是被琅琊王公非常看好的高门女郎,那是何等的尊贵?更遑论其父谢衍乃是当今大司马,位列三公,加九锡,授封邑,据说十分得陛下的器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