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番说辞准备由来已久,就为了堵住王氏各种借口。但是,她还是低估了王氏:“不是母亲不愿,实在是天不遂人愿,当时豫州大乱,自然是只顾着性命了,这些东西原就没记挂,你母亲的那些也……”她愧疚地低下头,手中帕子攒了攒,“不过,既然是为了天下大事,也不能耽搁,不若先从府上挪出些——”她征询地看向谢衍。
谢衍目不斜视,兀自饮茶,好似没关注这边。
王氏心里大定,转而道:“但是这次逃难到洛阳,府邸一应都得重建,带的细软又不多。若是草率了事,来日有京都高官世交前来拜谒,恐怕……”
都这样说了,左右是不会拿出来了,秋姜也不想多作纠缠,起身道:“是三娘唐突了。怎有要府中为我添置出钱的道理?既然没了,是天灾,而非人怨,三娘回绝了太傅便是。三娘告辞,母亲、父亲,请慢饮。”
谢崔氏面有不忍,欲言又止,却终究是没有开口。原本无人提起谢奇峰,在她转身离去前,谢衍却忽然道:“你二兄暴毙已有段日子了,你没事就祭奠他一下吧。”
秋姜顿了顿,背对着他轻轻地“嗯”了声。
她的脚步声远去了,谢令仪和木伦氏几人也在谢衍的示意下离开。堂内独剩三人,紧接着便是一阵难堪的沉默。
“砰”的一声,谢崔氏将茶盏拍到了桌上,冷笑道:“真是好出息了,什么时候,谢家人连自家未出阁的娘子的嫁妆也要千方百计哄骗着扣押了?”
谢衍自知理亏,也不好应口,低头吃着茶只当没听见。
王氏笑着圆场:“妾身自知不对,但也是没有办法。我们逃难至此,所带的银钱也不多,府邸需要重建,初到洛阳,也要宴请豪门贵胄,拉拢关系,实在是逼不得已。为了整个家族考虑,只得暂时委屈三娘子了。母亲不要责怪夫主,这都是妾身的主意,夫主也很为难的。”
谢衍见她将一切都揽了去,脸上才好看了些,不由宽慰地望了她一眼,眼中少了几分客套的客气,多了几分以往没有的温情。
王氏回以一笑,递给他一个安心的笑容。
谢崔氏冷冷起身:“老身也不管了。反正这谢府,从今往后,也没有老身置喙的余地了。”她一刻也不想多留,和耿寿妪一同出了门。
“三娘子的事,就这样了?”到了外面,耿寿妪问道。
“还能怎么样?”谢崔氏无奈,怜惜道,“她也是命苦。但是,这又有什么法子呢?王氏说的也有道理,就是这手段,实在太下作了。”
耿寿妪道:“太夫人别气坏了身子。三娘子生来富贵,少了些阿堵物而已,不打紧的,日后必定青云直上。”
如今,也只能这般宽慰自己来驱除良心上的不安了——谢崔氏心道。
午后又下了场小雪,却像撒霰子似的密密集集,放眼望去,铺天盖地都是灰蒙蒙的。这样停停扬扬地断续了会儿,待到了寅时三刻,黛青色的瓦檐上已覆了一层白白的霜霭。雪是停了,这风还是不要命地刮,只开了条窗缝儿便死命地灌来。锦书骤然受冷,打了个激灵,忙合上窗扉,回头提了火钳往那炭盆了拨了拨。一阵哔剥作响,室内亮堂了许多。
火燃地旺了,孙桃便挤过来,将双手放在火盆上反复烘烤,直映地小脸儿红彤彤的。锦书见她挨得这样近,道:“小心着点,别烫着了。”
青鸾在屏风后烘衣,听到这话就嗤地一声笑道:“她哪里会烫着啊?整个一鬼机灵。”
孙桃辩道:“我又做了什么惹青娘子生气了?尽是看我不顺眼。”
青鸾烘好了衣服,执着熨斗熨平了,利落地挂到衣架上,轻轻抖了抖,又抬手抄了烘地暖暖的鞋袜出来了,见了她便扔到她脸上,啐道:“净知道偷懒耍滑,还不给娘子送去。”
孙桃手忙脚乱地将脸上的袜子揭下来,嚷道:“你小心着点,要是给烧了,娘子可要怪我的。”
“怪什么?这样只知道懒怠贪吃的坏丫头,发卖了才好。”只听得偏门帘外一声轻笑,一双纤白修长的手揭了蓝缎帘子径直走进来。她看着不像刚刚午睡醒了起来,靴面上湿了一片,鸦青色的貂绒披风上还沾着些未融化的雪珠子。
青鸾忙过去帮她解下披风,轻轻一甩便将那些碎雪抖去,语气里不由含了丝埋怨:“娘子这是上哪儿了呢?这样的大冷天,也不怕冻着。”
秋姜到屏风后换了鞋袜,出来后到炕上坐了。青鸾又生了个火盆端到她脚边,她就着火儿略烘了烘手,头也未抬:“这事儿我想着不是一日两日了,外面动荡,这洛阳城也不安全,没点银钱傍身怎么行?不过我也不好明面上自己去做,方才就去和招安说了会儿话,让他替我留意着可托付办事的人。好些日子不见,他倒是长得越发俊俏了呢。”说着斜眼打量锦书,浅笑不止。
她这番说辞准备由来已久,就为了堵住王氏各种借口。但是,她还是低估了王氏:“不是母亲不愿,实在是天不遂人愿,当时豫州大乱,自然是只顾着性命了,这些东西原就没记挂,你母亲的那些也……”她愧疚地低下头,手中帕子攒了攒,“不过,既然是为了天下大事,也不能耽搁,不若先从府上挪出些——”她征询地看向谢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