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弥陀佛。”
四个字明明轻微,却好似在每个人耳边响起,靖王和安王自觉地分开左右,让这缓步走来的老和尚通过。
赵思洵哭泣的声音戛然而止,愣愣地看过去,是万佛寺主持三花,亦是位武功绝顶的大宗师!
“国师,你终于来了。”庆帝见到三花,终于松了口气,面露苦笑道,“太子他……”
“阿弥陀佛,皇上,老衲已经听此噩耗,万分罪过。”三花手持九环金锡杖,缓缓地朝皇帝和皇后行了一礼。
赵思洵看着他,只觉得这和尚明明岁数极大,可看着面相却比小一辈的惠山惠明更加年轻,举手投足之间充满佛性,让人一见就心生好感,恨不得皈依佛门,随他向往西天极乐。
这感觉太奇怪了,赵思洵掐了掐自己的手,才镇定下来。
三花在这里,他得更加警惕才行。
皇后却不客气,她失了爱子,母仪天下的风范已经全然不见,只有尖锐的刺,朝向每个人。
万佛寺受命保护高鼎,她要求惠明贴身随行,可后者竟然擅自离守,这才让宵小有机可趁,这个怨这个恨亦是朝着三花而去。
三花道:“老衲已派遣弟子寻找惠明,必给皇后娘娘一个交代。”
“交代……万佛寺是要给本宫一个交代,我的鼎儿……把凶手给本宫找出来,我要他陪葬!”皇后死寂的眼睛紧紧地盯着他。
三花再一次念了一声阿弥陀佛,然后走向高鼎的遗体,边上围着的太医还在犯难该如何查验太子的时候,便听到三花说:“让老衲来吧。”
大庆向佛,国师的地位尊崇,有他开口,太医们不由松了一口气,纷纷让开道。
高鼎虽死,但体内残留的毒素应该还在经脉上,赵思洵垂下眼睛,有三花在,不怕看不出缠绵的痕迹。
果然,三花的脸上露出一丝异样,而这被牢牢盯着他的皇后捕捉到了。
“国师,你发现什么了?”
三花的目光看向了庆帝,后者眼神一动,“梓潼,此事扑朔迷离,还是不要让闲杂人等知道了。”
然而皇后却充耳不闻,只是咄咄盯着三花,尖利地问:“你发现什么了!”
庆帝大喝一声:“皇后!”
而皇后则用更大的声音回吼道:“鼎儿死了!”
庆帝忍耐到极致,暗含怒意道:“大庭广众之下,你要这般顶撞朕吗?事情还未水落石出,你莫要胡乱猜测!”
皇后却惨笑起来,不再给庆帝脸面,“胡乱猜测的究竟是谁,皇上,你在害怕什么,不敢公布于众?”
刹那间,帝后二人在这一刻剑拔弩张,所有人不敢出一声。
皇后并非只是皇后,她还代表着朝堂一部分势力,当初拥趸庆帝成就霸业的勋贵世家。
“阿弥陀佛,两位于太子面前争吵,实属不该。”
这个时候,也就只有三花敢插一嘴,而他的话让皇后怔了怔,目光落在儿子身上。
地面寒凉,高鼎胸口的血液早已凝固,衣衫不整,甚至脸色都开始变得青白,形容狼狈而可怖,他生前奢华糜烂,从无亏待自己,死后却躺在冷冰冰的地上,听着父母为他激烈争吵。
皇后一想到这里,心都要碎了。
她扑到高鼎身上,满眼含泪呼喊:“鼎儿,鼎儿……”
结发妻子,一路扶持,就算有所争吵,也磨灭不了患难与共的情谊。
庆帝不是冷血之人,他见皇后发丝凌乱,悲伤痛苦的模样,再大的怒火也消弭了,于是抚摸着皇后的肩膀道:“他也是朕的儿子,朕从小抱到大,岂会让他寒心?鼎儿这样不好看,让他先回宫吧。”他说完这话,看了皇后身边贴身宫女一眼。
宫女轻轻一叹,跟着跪下来,“娘娘,这儿太冷了。”
皇后闭上眼睛,缓缓起身,点了头,她看向三花,哑着声音问道:“鼎儿是中了毒,对不对?”
三花颔首。
“这毒是什么,你也知道?”
三花握着佛珠,垂眸没看庆帝的神色,最终一叹,还是点头。
皇后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瘆人的笑,“好,送太子回宫。”
宫女立刻出去唤人,将太子小心抬起来。
随着高鼎的尸体被带走,屋内的人也离开了大半,这时,不知是谁提及了赵思洵。
“皇上,皇后娘娘,夷山王如何处置?”
缩在角落的赵思洵一听,顿时瞪大眼睛,面露恳求。
皇后看着他,眼里浮现出浓浓的厌恶,若非高鼎被他美色所诱,怎会来这个别院,支开身边人?
她正待迁怒,赵思洵便哀求起来,“不是我,我是被陷害的,我没杀太子,皇后娘娘明察!我是被陷害的,另有真凶啊……”
他的眼泪又掉下来,脸上带着绝望,好不可怜。
明明贵为一国亲王,可至始至终没人将他当一回事,因为谁都知道他可有可无,生或死,无关紧要,但真是如此吗?
皇后看着他痛哭流涕的模样,厌恶到极致,忽然心中一动,她看向三花,“国师,你看看他是否也中了毒。”
此言一出,三花不由看向赵思洵。
赵思洵一怔,往后缩了缩。
他害怕地贴在墙壁上,看着老和尚一步一步走进,直到退无可退,最终认命地垂下头,泪流满面,全身发抖。
这样一个柔弱的少年,就算是铁石心肠之人,也不免生出恻隐之心。
在三花踏进这里的时候,便已大致猜到了始末,要说无辜,便是这个夷山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