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叫作“盛狮子”的女孩儿单手拿着一看就很重的大铁锅,嘴里嚼着虾片,表情懒散。
手上的动作却利落至极,一反手就把一勺辣椒酱倒进了热油里。
陆序深吸了一口气,差点儿被辣椒炒出的气味儿呛到。
“我叫陆序。”
“哦,陆序,那要不这样,我呢,争取过几天就不喜欢你了,你呀,也别把这事儿放在心上。”盛罗把五斤土豆片也倒进了锅里,“咱们这个年纪喜欢人都是一阵儿一阵儿的,过几天我看见个比你帅的就没事儿了。”
不会的。
看着被油烟笼罩的少女,陆序在心里打反驳她。
你不会找到比我更帅的,你不会不喜欢我,直到一年后你还会为了救我而失明。
看着在灶前的盛罗,刚十六岁第一天的少年突然被巨大的悲哀捕获了。
数年来他再次感受到了一种名为责任感的东西。
他有责任让盛罗有更好的人生,然后放弃自己。
“你们家怎么吃出头发来了?”
前面突然有人吵吵嚷嚷,陆序转身,就看见几个发型特别扎眼的年轻人围着一张餐桌在叫嚣。
“都看看啊!这小饭馆还能吃出头发来!”
当中一个人一头黑色短发,唯独斜飞到下巴的刘海是彩色的的,举着一根头发恨不能让全世界都看见。
那位总是笑眯眯的老爷爷迎了上去说:“哎呀?这啥头发呀?我看看?”
“看什么看!你们这饭店不干净!赔钱!我们四个人,赔四百块钱!”
旁边簇拥的的红色鸡毛掸子、土黄色纹理烫和棕色烫卷儿连声附和,其中红色鸡毛掸子为了表示震慑,直接把面前的小塑料盘子砸到了地上。
“黑店!赔钱!”
陆序皱了皱眉头,他看得出来这几个人是故意来找茬的。
“当啷”菜铲在炒勺里磕了一下,辣炒土豆片出锅了。
女孩儿端着一大盘炒土豆片绕过与她们这个小店格格不入的俊美少年走到了前面。
土黄色纹理烫看了看自己的同伴,直接冲向了女孩儿。
“危险!”
陆序知道他们是要伤害盛罗。
要冲出去的少年被人拎住了后衣领。
“没事儿。”
罗老太太用颠勺半辈子的手牢牢地制住了好心的少年人。
另一边冲向盛罗的土黄色纹理烫已经惊天动地摔倒在了地上。
盛罗用脚抽过来一把凳子绊倒了他,自己的上半身却依然很稳。
女孩儿垂着眼看着趴在地上的年轻男人:“您这是要打我么?”
她的活儿还没停,将辣炒土豆片放在了选菜台子上。
小饭馆里的其他人已经认出了这几位花里胡哨,有人笑着说:“这不是那边那个理发店的?咋地你们就知道那头发不是你们自己身上带来的?”
一个身子敦实穿着碎花衬衣的大姐伸手说:“来,那头发给我瞅瞅,罗老太这儿老的老小的小,头发是白的白黄的黄小帮工都带着帽子,我咋看你们手里的头发是黑的?”
“对呀,你们这干理发的,弄点别人头发那不正常啊?咋地就知道是人家的菜有事儿了?”
红色鸡毛掸子和棕色烫卷儿把土黄色纹理烫扶了起来。
高举着头发的那根黑色头发的七彩刘海儿还在嘴硬:“这头发就是在他们店里吃出来的!”
“拉倒吧!”那位大姐说,“大家都是邻居谁还不知道谁呀?你们那个理发店手艺稀碎,给人剪个刘海就剪不齐,天天骗了小孩儿去学徒买你家那些三无产品。那老多人在你们家把头发剪坏了也没看你们赔啊,搁这儿装那维权消费者呢!”
另一个站在那儿挑粉蒸肉的阿姨也开口了:“就是!我过年的时候去他们家烫了个头,跟我说啥韩国烫,哎呀可把我给整悔了,我那一个年都没过好!我当时就也该找你们去!”
“诶?别说,让我琢磨琢磨!”带头大姐放下筷子一本正经说,“咱把这事儿捋捋啊,前两天罗老太太放了摞大卖隆那边儿理发店的宣传单,哎,你们就是为这事儿来的吧?你说你们这些小年轻儿,自己手艺不行客人都跑了咋不看看自己啥德行啊?啊?不好好,那啥……反思反思自己?”
陆序看着几位阿姨三言两语就把四个霓虹灯似的男人挤兑的无地自容,脑海中突然冒出了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