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溜烟儿回了厨房:“罗大厨!罗排长!外头那个倔老头儿要忽悠我出国!”
罗月女士颠了下炒勺:“你这不没给忽悠走么?西西快回来了,酸菜炖粉条分了一些出去,我加了火添了肉……小陆同学怕是不够吃,我再做个溜肉段还是做个辣椒炒肉丝?”
事关外孙女吃饭的大事儿,盛老爷子也顾不上有人要拐自己出国的事儿了:
“有酸菜了配米饭了,要不就整个鱼香肉丝?一个酸的一个甜?”
“也行。”
说话的时候罗大厨从菜篮子里随手拿出了一个胡萝卜。
等她把胡萝卜快刀切成丝,灶上的冒鸭血也好了。
起菜,上菜,
抽着空,罗老太太擦了擦手,走出了厨房。
“蒜赶着用呢,扒好了吗?”
陆鹤原活动了下受了累的手指头,看向罗月的表情已经多了点儿敬畏。
“扒、扒了这些。”
罗月罗大厨看了那些蒜一眼,只看了一眼,陆鹤原刚刚那种兴头儿就被打没了。
这世上就有一种人,他站在那儿,就是结结实实地站着,像一棵树或者一块石碑,没有人会试图徒手去撼动他们。
陆鹤原数十年中游走四海,见识广博,见过几个这样的人,他们大多出现在某个即将天崩地裂的瞬间,以一己之力改变了其他人的命运。
眼前这个腰板笔直的老太太身上有着和他们太相似的东西。
可是又很矛盾,她的五官能看出她年轻时的漂亮,她的身架骨骼能看出她有过一段时间的军事训练的经历,可是……又有点儿别的。
扑面而来的烟火气仿佛在隐藏这个女人的过去,又仿佛在为她浇筑新的形象。
这太特别了。
七十多岁的陆鹤原去摸自己的外套,他想把这一刻的这位女厨子画下来。
“那个……我能不能……”
“扒得太少了,也扒的太用劲儿了。”
罗大厨拿起没被剥皮的一瓣蒜,手指摁住尖头尖尾的位置用力一捏,蒜皮就从头到尾裂出了一条缝。
用指尖一挑,蒜皮就落了下来。
“干活儿得这么干才能干得好,一边干着活儿一边惦记着出去旅游,满脑子欧洲非洲南美洲的,您这一小时工的价值在哪儿呢?”
旁边儿收钱的盛老爷子偷眼儿看着,还真怕这个老头儿又跟罗大厨争讲起来。
怎么说呢,罗大厨她从来不怕讲理。
主要是别人怕她。
看看人家扒的蒜,陆鹤原往座位上缩了下,满腔的绘画渴望竟然被对方的气势给完全镇压下来,说话也不像之前那么有底气:“那要不我再加半个钟的活儿?”
“您一直干不好,干活儿干到晚上是不是还得再吃顿饭才走?”
终于,陆鹤原闭上嘴,安安静静地继续剥蒜。
盛罗刚回家就发现小馆子里气氛不太对,左右看看,她发现了那个闷头扒蒜的老爷爷。
“姥爷?又有人吃不起饭了?”
“嘘。”
盛老爷子生怕那个老头儿听见。
“是来个有点别扭的老大哥,你别管了,赶紧去后面吃饭去,你姥姥给你做了鱼香肉丝……诶?小陆老师呢?”
“哦,陆香香他家里有事儿中午不过来了。”
盛老爷子一听,有点儿着急:“家里有事儿?他家里不是来了老人?怕不是得伺候吧?那他饭能吃好吗?”
“没事儿,我一会儿炸个肉段啥的带着,他要是饿了我就给他。”
不知不觉,盛罗也把陆香香的肠胃纳入了自己的领地了。
“也行。”老爷子点点头,“要不给他整个酸菜蒸饺?酸菜啥的都是现成的,一会儿我这活少了就和面。”
祖孙俩嘴上说着话就去了后厨房。
陆鹤原抬起头,看见了一个清俊漂亮的小姑娘。
几分钟后,盛罗抱着扣了酸菜炖粉条和鱼香肉丝的饭盆出来吃饭,就看见刚刚那个扒蒜的爷爷正看着自己。
“您看啥呢?”
“小姑娘。”陆鹤原仔仔细细打量着女孩儿的眉眼,“你有没有兴趣当我的模特儿?”
盛罗还没说话,他们旁边突然炸出了一声:
“盛老爷子罗大厨,你们赶紧出来,有人要拐咱们小老板儿!”
……
找了一圈儿,陆序终于在距离家门口两公里的地方看见了他爷爷。
老爷子头发凌乱,衣服也没有一贯的齐整,唯独一双眼睛闪闪发光:
“小序!你爷爷我发现了一个好地方!你吃饭了吗?爷爷带你吃饭去吧!”
陆序看着自己爷爷的样子,皱了下眉头:“爷爷,你是不是又想给人画画然后被人给误会了?”
陆鹤原揉了下脸:“哎呀,也不是……你跟我一块儿再去一趟。”
“爷爷,我已经长大了,不是三四岁的时候能靠着装可爱去替你求人的时候了。”
说起小时候的经历,陆序依然能够感觉到羞耻,因为他从小就长得特别好看,他爷爷带他出门之后总是让他去跟别人说话,趁着他吸引别人注意力的时候他爷爷就可以画对方的素描稿还不会挨骂。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他上小学,他爷爷再次出国为止。
“谁说的,咱们小序啥时候都好用,啊,不是,咱们小序啥时候都好看!”
看着又开始有点“疯”的爷爷,陆序沉默了。
为了能给人画画连自己孙子的色相都能出卖,谁能想到这样的人竟然是全亚洲最顶级的现代水彩画大师呢?和他齐名的四个人都已作古,只剩他依然凭借着精湛绝伦的画技和天赐一般的色彩理念依然活跃在绘画事业上。
“爷爷,算了吧,天这么冷,您先回家休息。”
“不用不用,我跟说,我今天收获太大了,我不光有了个特别谈得来的朋友,我还遇到了两个我特别想要画的人,尤其是那个小女孩儿,她身上的颜色和别人是不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