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与红色,宋文娟用这两种颜色抹去了她在陆鹤原心上所有的云淡风轻与温柔婉约。
一个月后,他带着三个孩子再次启程前往南斯拉夫,和米丽雅重逢之后,他去往东德继续深造。
他把陆望山送进了德累斯顿工业大学。
数年后,陆鹤原在国际上声名大噪。
此时,国内传来了要加快发展深圳的消息,大学毕业的陆望山比他所想的更有魄力和胆量,他要回国发展实业。
陆鹤原答应了,之后,他把自己卖画的钱一笔一笔地寄回国给了自己的儿子。
九三年,陆鹤原带着自己的妻儿和华裔学生南琴回国。
二十一岁的南琴和三十四岁的陆望山相爱,陆鹤原应允了他们的婚事,第二年,他们生下了陆序。
因为米丽雅病重,陆鹤原和她一起回了她的故乡南斯拉夫。
战事频仍,音信难通,陆鹤原再次看见自己长孙的时候已经又是几年之后。
看着乖巧可爱的孙子,他怎么也没想到属于过去几代人的创伤其实一直没有消失,它一代代地传递,到了陆序的身上。
看似稳重可靠的陆望山在孩子的教育问题上越来越专断独行,南琴难以忍受,在陆序六岁那年提出了离婚远赴美国。
那时的陆鹤原还天真地以为这是年轻人之间的难以磨合,直到又过了几年,陆序查出来色弱,南琴再次回国,陆鹤原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陆望山人生的前二十多年,一直被怀疑身世,因为陆鹤原音讯断绝,人们怀疑他是宋文娟和别人的孩子。
宋文娟一度被逼到几乎要跳井自杀。
陆望山把这一切都牢牢地记在心里,他一直都想证明母亲的清白和自己的身世,可他自己并没有美术天赋,这件事成了他的魔障。
南琴双目赤红地看着自己的恩师,浑身都在颤抖:“陆序,次序的序,他陆望山是陆鹤原长子的那个序!陆老师,小序三岁那年,陆望山就告诉我,他之所以和我结婚,只是因为我是净化他身上血脉的工具!他只想要一个能画画的孩子!他要一个能证明了他自己是陆鹤原儿子的孩子!”
可陆序是色弱。
不到十三岁的小孩子站在大堂里,他刚刚看着自己的父亲如癫似狂要掐死自己。
父亲给他买来的画材洒了一地。
西伯利亚的寒风,撒哈拉的烈阳……他们都不曾让陆鹤原画画的手颤抖。
向陆序伸出手的那一刻,陆鹤原看见自己的手在抖。
“爷爷,我爸爸说我是残次品。”
陈年的寒冰终于展露人前,凛冽冷酷,锋利如刀,割断了所有的温情的表象。
那一刻,陆鹤原心如刀绞。
……
“盛罗,围巾!”
“嗯?”盛罗回过头,看向站在自己身后的陆香香。
她不想玩雪的。
手里还拎着同学们的肉呢。
可是……那些雪就那么平整整地铺在那儿,如果不能踩一脚不是太可惜了吗?如果不能一脚踹出一片飞扬的雪絮不是很让人遗憾吗?如果不能团个球冰得楚上青到处跑那不是辜负了这一场雪吗?
于是,盛罗忍不住去踩去踹,去恶作剧。
自然也就弄得自己满身碎雪,陆序之前给她的那条围巾也落在了地上。
穿着黑色羽绒服的少年弯下腰将围巾捡了起来。
快走几步追上了盛罗。
盛罗又去看已经一路跑回了学校门口的楚上青和笑到直不起腰的尹韶雪。
“干嘛呀?”
“别动。”
陆序抖去了围巾上的残雪,把长长的围巾折好,在盛罗的脖子上转了一圈,又一圈……
很快,灰色的围巾在盛罗的领口变成了漂亮优雅又温暖的样子。
浅浅的橘子香气在冰凉凉的空气里传来。
左手拎着肉,右手握着雪团的盛罗看着微微低着头的陆香香。
睫毛很长,鼻子很挺……
下雪的日子总是比平时要安静的。
寂静的路灯照亮了自己脚下,让雪变成了金色。
金色的光,笼罩着她和他。
“陆序。”
“马上就系好了。”
“女娲娘娘造你的时候一定狠后悔。”
“嗯?”
“我我姥爷说的,女娲娘娘造我的时候一定在想着哎呀小孩儿真好,我得留下来自己藏着,可是女娲娘娘得忙着补天,我还是得下凡,女娲娘娘就后悔了,从我身上拿走了一样东西,好让我别那么完美。”
修长的手指顿了下,陆序直起身子。
他看着盛罗。
盛罗在笑,灯光下,略浅色的眼睛里有似乎光彩闪烁。
“她拿走了……我的命运,所以我想要什么都得自己去找。”
说完,盛罗皱了下眉头,语气有些烦躁:
“怎么这个话我姥爷说就那么顺,我说得这么费劲?”
面前的少年怔怔地看着她。
“盛罗。”
“干嘛?”
“你转身,回学校,别回头。”
盛罗觉得陆香香莫名其妙。
可她还是转过身,需要安慰的陆香香,她姑且让着他。
前面,盛罗踩着雪往学校走,她说到做到,没有回头。
自然不会知道少年哭了。
是的,她才不会知道。
盛狮子越走越快,干脆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