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吴应礼返回河南府后,灾情已经非常严重,天灾加人祸,随处都是举家逃难的灾民,在灾情最严重的陈州,城内出卖儿女的灾民竟排出三里多长,骨肉分离的人伦伤痛让人不禁落泪,在部分县乡已经出现了人民相食的惨剧,更多的灾民则是向淮南及江南涌去。
金陵府勤政院内,李月召开了紧急内阁会议,主题便是北方灾民的应对。
“吴王殿下,各位大人,前段时间我们大规模的赈济春荒,所有的旧年存粮基本已经用光,而今年夏收减产,各粮仓都只装了不到五成,若再大规模的赈灾,库粮用光不说,还会导致粮价暴涨,影响我江南百姓的生计,河南大灾应由李希烈自己解决,怎能由我江南来承担,所以我建议要控制灾民过江。”韦黄裳首先站起来发言,这几日韩滉生病,就由韦黄裳替补参加了内阁会议。
“殿下,我不同意韦大人所言!”李月闻言看去,却是段秀实,只见他站起来说道:“灾民们之所以来我江南,是因为他们以为江南是可以活命的地方,我们若拒绝灾民,岂不让天下百姓心寒,也对朝廷不好交代,我不知道韦大人有没有见过饥民的惨景:妻死夫食、父死子食,家家卖儿卖女、户户家破人亡。大家都是大唐的子民,岂能因李希烈之祸,而归罪那些普通的百姓。”段秀实说完愤愤地看了韦黄裳一眼,坐了下来。
“我并不是说让灾民自生自灭,只是我江南实际情况是这样,官府无钱无粮,拿什么去赈灾!段大人去看过粮库吗?” 韦黄裳不服,随即反驳段秀实道。
“好了,两位别争了!我江南地广人稀,这个机会正可补充我江南人口,不可因条件紧张而放过。总的原则先定下来,不仅要接纳百姓,还要派人去河南告之灾民,然后再商量钱、粮的事。”李月止住两人的争吵,先定下了的总的原则。
李月见韦黄裳想说话,立刻止住他的话头,对蔡明德说道:“从建水军的款项中先减出一半来,可好?”
蔡明德点点头:“一切听大将军吩咐!”
李月又问萧隐道:“除去官库中的存粮,江南民间的存粮可多?”
“我闻常州一大户,家中竟有存粮三千石,由此可见江南民间的殷实,但这些富户大多谨慎,轻易不肯拿出粮食来。”
李月突然想起河北赈灾时的情景,心中顿时有了主意,便对众人说道:“这些富户一方面是怕露富后官府找他们的麻烦,另一方面也是不肯白白拿出粮食,无非是要名要利,既然这样,我们便投其所好,凡捐粮二百石以上的,可授其已故父或祖为“云骑尉 ”一勋爵,本人亦可,为虚爵且不得继给子女,其家人享减刑权一等,本人见官可不拜;捐一百石到二百石的,给‘武骑尉’之勋,本人见官可不拜,本人可享减刑权;五十石以上的,只给‘武骑尉’之勋,这是其一。
其二、可请出越州阿育王寺所供奉的佛宝舍利,在越州、苏州、常州、金陵各办水陆大会一场,欲瞻仰圣物的可捐粮一斗或麻一斤,多献者不拒;
其三、在各州、县粮柜下限价令,各种粮价每斗不得高于五月时粮价的一成,违者严惩不殆!”
“好!”萧隐不由激声赞叹道:“这几个办法都不错,我大唐信佛之人何止百万,粮一斗或麻一斤一般人家皆拿得出,只是授勋要得到朝廷的同意方可,我这就立刻上奏朝廷。”
“不用,先施行了再说,皇上会同意的。”
“那如果阿育王寺不答应借佛宝怎么办?”韦黄裳略有点忧心地问道。
“那就拆了它的寺庙!”李月冷冷地答道。
在各地官员的积极努力下,最后共授四百余名大户予“云骑尉”之爵,又给了一千余人予“武骑尉”的勋号,共筹得粮二十万石;同时佛宝舍利的水陆大会也取得了空前的成功,数十万善男信女共捐出粮十万石,麻二十万斤;另外官府又用准备建水军之钱,大量购粮。这样,总共筹粮超过五十万石。
七月的中原大地骄阳如火,处处饥民哀号、毙者充野、斗米万钱,草根树皮皆已食尽,大规模的灾情终于爆发,陈州、颍州、亳州、宋州、许州、唐州甚至周边的徐州、陈留等近百万农民、市民纷纷背景离乡,四处举家逃难,长安因今年关中也遭灾,再无力赈粮,便命灾民就食于淮南、相州、荆州,又着令李希烈入朝面圣。但相州田承嗣和淮北田神功却屯重兵于边界,严禁灾民入境,于是大部分灾民只得转向淮南,也有部分去了荆州,由于淮南观察使骆奉先不在扬州,各州官吏纷纷向流民收高价‘落地费’,变相地把灾民推向了江南。
“要逃难、去江南;要吃粮、过长江;江南睡、不交税;县县有粥棚、有房不透风”等等通俗易懂的民谣开始在河南、淮南一带广为传播,于是数十万灾民纷纷涌向江南。不用说,这些民谣正是金陵派去河南、淮南的官吏所作,为接受灾民,金陵从各地抽调了上百名官员、组成十个宣慰使,分赴河南、淮南各地招揽灾民。由于军船不足,金陵又在江南民间征用千艘大型民船用于灾民渡江,为防李希烈的突袭,五千黑旗军和一万水军也被派到江北沿江一线部署,同时设数十个粥棚,急济饥民。
渡口设在扬州海陵县内,对岸便是常州的江阴县,十几天来,舟辑不绝,已将大量的流民运过了长江,就算如此,北岸的流民依旧如蚁归集,正络绎不绝地从各地赶来,甚至旧年的灾民也跟着一起逃难,等候过江的流民已延绵到十里之外,若从高处望去,黑黑密密的人群一眼望不到边,十分壮观,从各地调来的军队正维持着秩序,分发食物、清水和草药,又不时将死去的人抬走深埋,这是非常重要的事情,否则在这盛夏季节,极易爆发瘟疫。
南霁云率领五百黑盔宪兵,在流民之中不停的穿梭巡视,他的职责是防止士兵趁机抢夺民财、侮辱妇女,这几天来,他已经杀了二十几名违反军纪的士卒,当南霁云走过一群徐州逃来的流民时,只见几名军士从地上抬走两具尸体,留下一个‘哇哇’大哭的幼儿赤身坐在地上。
“这是谁家的孩子?”南霁云指着幼儿向旁边的流民问道,但回答他的却是一片沉默,这时一老者上来说道:“回禀军爷,刚才抬走的就是他的父母,他们一家六口都已经死光,只剩下这个娃了。
“那为何无人肯领养?”南霁云不由问道。
“连自己的孩子都养不活,谁还肯养别人的孩子。”老者说完叹了口气,一瘸一拐地离开了。
南霁云见那幼儿不到二岁,坐在地上声音已经哭哑,嘴里拼命地允吸着手指,显然已经饿极,南霁云的眼睛不由一酸,轻轻的把孩子抱起,从怀里摸出半个面饼塞给他,那孩子抱着面饼便依在南霁云怀中香甜地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