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进去吧。”
他瞪大眼睛,妻主还是想讲,他拽住卜燕的手,那他也要听。
卜燕反握住夫郎的手,尽管她不在意,但夫郎在她身边,还是让她心安了许多,她早就从当年的那些日子出来了,她下定决心:“我的主人只是个小官,所以我知道的并不多,但只要是有关青乌子的事情,我一定一字不漏,如数奉告。”
君闲几人洗耳恭听,而远在丹赵的池青道在一片烛光下,背靠着书架,翻开了手中书的第一页。
真相露出它全部的面貌,不是一点一点,而是有如排山倒海一般,以迅猛之势往下倾倒。
不明真相的人震惊,身在其中的人气愤。
“青乌子人自生下来起,就是丹赵人的奴隶。丹赵的贵族,几乎人人都有一个青乌子的奴隶,他们甚至以此为荣,互相攀比。”
丹赵虽蒙受天恩,建国于华金,但世代能守其业,有赖于青乌子一族的世代效忠。
青乌子人温柔和顺,生活在华金之外,一直与丹赵人和平相处,两族亲如一家,丹赵每每危困之时,总是青乌子一族挺身而出,救驾于危难。
弘道十年,丹赵遭遇外敌,兵临华金,得青乌子相助,敌大败。
弘道二十年,北方形势严重,帝御驾亲征,诱敌深入却反被困于山谷,满朝皆救帝不能,青乌子千里夜骑,斩敌领首级,迎帝回华金。
又匆匆翻了几页,池青道发现后面全是有关于青乌子救驾的记载,仿佛青乌子已经不是人了,而是上天派下来,独属于丹赵的神。
“丹赵人根本不把青乌子当做人来看,宴饮之上,歌舞尽不了兴,就命人将各府的青乌子奴隶押上来,让他们在火上跳舞,亦或是比赛,比谁杀的青乌子奴隶多,他们以青乌子人脸上的痛苦和挣扎来佐食。”
丹赵深感青乌子一族的恩德,认为青乌子一族是丹赵的守护神,每逢节庆之时,宫中举办宴会,总要奉青乌子一族为座上宾,欢饮达旦,不醉不归。
修庙供奉,大肆封赏。
池青道将书扔了。
“我的这只眼睛,也不过是我的主人一时不开心,拿我寻乐子,用了烧红的铁签子戳的。”卜燕握紧拳头,将眼睛闭上,“先是慢慢的靠近,紧接着用力往我的眼睛里送,我动弹不得,只得硬生生承受这份痛苦,我叫的越凄厉,我的主人笑的越开心。我到现在都还记得那样徒劳无力的感觉,我并不是一个人,只是主人粘板上的一块肉。”
周围很安静,只听得见风过树梢的声音,叶子被吹的沙沙作响,将卜燕从那样的噩梦里带出来,只要卜燕睁开眼睛,就能看见大片大片的光,很耀眼,足够照亮一切黑暗,足够温暖一切人心。
卜燕将眼睛睁开,夫郎一脸担忧地望着她,她伸手捏捏夫郎的脸,平复心情之后继续说:“听同族的人提过,几百年以前,青乌子一族同丹赵一族的命运绑在了一起,青乌子人可以代替丹赵的人受苦。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丹赵人死后,总要有一个她养的奴隶被折磨至死,和她一起下葬。”
无论是不是真的,有了前面那些事,足够证明那些丹赵人的冷血无情。
“那,你们没有人,将这些事情说出去吗?丹赵国破之后,已经没有人能再钳制你们,是最好的让世人知道真相的时候。”君闲小心翼翼地问,他怕冒犯到卜燕,在她心上扎刀子。
卜燕听了君闲的话,脸上泛起苦笑:“哪有那么容易,丹赵纵使国破,活下来的丹赵人也还有数十万,他们在凌云的各处落地扎根,而青乌子活下来的,不足他们的十分之一。”
何况青乌子和丹赵的人本就混在一处,寻常人只当是从丹赵出来的人就是丹赵人,根本不会细分,倘若有一个青乌子人开口,必将引来丹赵人的攻击。
让世人知道真相,知道青乌子并不是世代效忠丹赵,反而是丹赵手中的奴隶,天下人都被蒙骗了,是青乌子一族的夙愿,只是这个夙愿要想实现,却太困难。
“世上哪有这样的事情,”君闲气愤地站起来,“我会让世人知道真相的。”
卜燕望着君闲,她来到安南十年后,池青道就到了安南。
池青道来之前的安南,一片混乱,少数民族,边界,山匪,将这里扰的混乱不堪,但池青道来了。
那时的池青道并没有让人多高看几眼,官都是来这里浑水摸鱼的,混个一两年就会回到京城,还有被贬到这里,破罐子破摔的,诗倒是一首又一首,却不管用。民依旧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他斩钉截铁地摇头,他不想听,不想知道妻主过去受到的苦难,他摸了摸卜燕受伤的那只眼睛,有些心疼地低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