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的,只要是‘accela’的话,就算现实中的□□死亡了,投映在网络上的意识仍旧不会消失。”
助理并不能理解他近乎自言自语的陈述句。
“哪怕是一片意识,我也要截留下来。”
说到这,他的语气带着自己都未察觉到的坚决,在此刻才隐约地迸溅出来隐晦的色彩。
“香知子不用再成为偶像,也能够在网络世界达成真正的永生,仅在我固定的‘duvet’内,无需与他人相连的‘duvet’。”
【我第一次如此地感谢,人类将网络发明出来,以往的我憎恶滋生流言蛮语的温床,现在我则庆幸,至少还有网络世界存在着。】
从医院到公司的路程,有一个定时回收的垃圾分类处。
自从那天香知子跟我说了关于的理论后,我每次路过这个垃圾场,总是会诞生一些奇妙又荒谬的想法。
比如这里是否会有垃圾,将它孤独的喃喃细语传递给家里的香知子呢?
它会说些什么,难过的忧伤是否带着被遗弃的意味……诸如此类的琐碎想法。
我这个人总是这样的,一句话就能想上很多内容,最后对自己说“不重要”。
被人评价是温和的、随遇而安的,但我知道,我的内心实际上还是那些敏感又脆弱,甚至带着讨好型的对外社交特点。
对不关心的事情冷漠;遇到关心我的,又逃避地狼狈想要逃走,发现对方对自己的重要性后,之后陷入深深的自责,对对方近乎讨好的态度则显得卑微。
但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走过巷口,即将遇到这个垃圾回收处时,我没有再想什么垃圾们是否会唱歌、伤心难过的构思,只是深陷于能够和香知子在网络世界再次遇到的妄想,成群的理论穿梭过我的脑海。
我忽略了这次香知子的死亡并没有获得幸福,也并非是自己主动求死的结果。
按照香知子的理论来说,这是次失败的实验。
我没有想到这一重,想着她会在另一个地方与我重逢这种事情,麻木地掩盖自己的愤怒和失落。
当我意识到时,我已经来到了巷口的转角。
看着墙壁旁边探过来的一株藤蔓月季,我突然想:如果香知子看到这种花、会喜欢吗?
习惯性地思考这种命题,我突然感到迷茫。
一些待捋顺的思绪充斥在脑海中,以至于当我把它们修剪归类好之后,我连完整的语言都表达不出来。
一些可能令我感到悲伤。
——如果她失败了呢?
——如果她真的死亡了呢?
在服用“accela”之前她就是这样毫无意义地重复着求死的行径。
误打误撞后,才对我说出了“当我理解她的死亡后就可以赛博飞升成真正的永生菠萝”这样无厘头的话。
在“accela”之前的她,如果求死成功,就什么都留不下了,就算是这样的她,也重复了三次。
如果她真的选择了在默默无闻的状态死去,意识也是间断的、几乎不能够节选出来成为可以独立自考的个体呢?
【没有人理解她,甚至连我都没有,她就在这样一场无人理解的意外中失去了生命——如果这是真的呢?】
千万种令人惊慌的可能性面前。
我崩溃地俯下身来,感到空虚和不理解。
我总是往她身上施加着这样或者那样的想法,认为她是菠萝星人,拥有着奇妙的魔力,或者单纯地不在乎她的背景和说出来的措辞,简单地认为她是和我命中注定相遇、需要我的少女而已。
就连意外的死亡,我都要找个她还可以复活的借口来强加在她身上。
我是如此地不理解,这种不理解几乎让我感到痛苦。
来到垃圾场,说不上为什么,或许是忏悔,或许是根本没有缘由地,我低着头,痛苦地喘息。
香知子或许是真的离开我了……
就算是“accala”也无法将她残破的、没有被幸福笼罩的灵魂完整地保存。
一片黑暗中。
垃圾旁传来的声音像是将我意识拉扯出来的嗡鸣。
那是书页翻页的响动,细微,但是在这空旷的街道显得十分清晰寂静。
我抬起头。
看到坐在一堆废弃垃圾里,借着半亮不亮的台灯,低着头在写一本书的香知子。
“啊啊,”我机械地呓语两声。
听到我传来的响动,她抬起头来,身影在一堆垃圾中模糊不清。
几乎是本能地,我崩溃地半跪在地,泪从我的指尖流淌出来。
太好了。
“太好了,”我说出声来,无法描述此刻的感情,“香知子……宛如奇迹一般。”
“不,不是奇迹,只要是你的话……”我的声音沙哑,说不出完整的话语,只是踉跄的片段,
“你选择了我,第五次的求死……在死亡和我面前,已经死亡的你现在出现在我的面前,香知子……”
我大概理解了什么,大脑却不允许我再想。
失而复得的喜悦充斥了脑海,甚至把心中不知为何涌现的悲伤都冲淡,我满足地不再深究:“没关系的…一切都不重要了,只要是你的话……。”
甚至是再次复生的你的话……一切都不重要了。
【在这一刻,自私的、仍旧认为死亡是一种剥夺的他相信了金船香知子所说的话。】
“一起去看电影吧?香知子。”中岛敦抬起头来,勉强地微笑。
“我不会再逃避了,下半部的话,我也愿意看的,只要是你在我身边的话。”他这样道,朝眼前的少女伸出手。
垃圾堆中,坐在一个残破的废弃椅子上的少女,静静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