帘儿望着倒头呼呼大睡的丈夫,爱怜地摸摸他满是胡茬的脸,笑着摇了摇头,又替他除去鞋袜、用热水替他脸和手脚擦拭干净了,这才将被盖在他身上,帘儿又将女儿抱来放在自己身边,这时她左首是触手可及的丈夫,右首是病已好转、睡得正香甜的女儿,帘儿悬在空的心终于安稳下来,她轻轻伸出双臂搂着他们爷俩,喃喃地低声笑道:“睡吧!我的两只大猪小猪。”
就在帘儿将丈夫盼回家的同一时刻,在长安的另一头,另一个男人却孤独地坐在自己家的后门台阶上,手握着半块温润的碧玉,眼睛盯着它,泪水不停地流下,天空的毛毛细雨将他淋得象一只落汤鸡,浑身瑟瑟发抖,活象个无家可归的叫花。
他正是大唐帝国的大理寺卿,从三品高官崔翘,他此刻并非是无家可归,而是他不想回到那个充满了暴力、让他窒息的家。
对于一个男人而言,婚姻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虽然婚姻的本质在于门当户对,但事实上也并非完全如此,门当户对更象一双鞋的款式,新潮、光鲜,能吸引很多人的目光,引来外人的赞叹,郎才女貌、天作之美一类,但这双的舒适与否,只有他本人才知道,而鞋的舒适度其实就是女人的性,娶一个温柔体贴的妻将是他一生的幸运,相反,若娶一个粗暴、骄横的女人,他的一生将充满悔恨与无奈。
崔翘便是最好的注脚,他是世家骄、进士出身,而他的妻是皇族郡主、身份高贵,两人的结合正是那双鞋的款式,美满得无懈可挑,他的事业也因此得到了极大的帮助,一路高升,可事实上他的一生也毁在这门看似美满的姻缘上。
今天傍晚,他终于鼓足勇气向妻吐露了十八年前那个弃婴的近况,他渴望能得到妻的理解,那怕就这么一次,他也心满意足,但是家
随之掀起,暴力不必赘述,妻那夜叉般的脸孔将永他余生的梦,在一顿暴风骤雨般的痛殴后,他,堂堂的三品大员竟然象狗一般地被赶出家门。
他身无分,又拉不下这个面去同僚或亲朋的府上借宿,只得坐在台阶上等家的女皇消气放他进门,十八年前,他在妻的淫威下退却,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所深爱的女人在贫病死去,的骨肉也遭到了委屈,所有的人都指责她出生卑微、低贱,但她是自己女儿,自己有责任站出来向世人疾呼,她有博陵崔氏的血统,而且还不能给她戴上私生女的帽,这就需要妻的配合,至少需要她沉默。
此刻,只要能认帘儿归宗,他受再大的委屈、遭遇再大的耻辱,他也认了。
夜越来越深,街上已经没有一个人,崔翘的双腿被淋得湿漉漉的,冷得直打哆嗦,府没有一个人敢开门放他进去,他也知道卧房里的灯也早就熄了,妻象母猪一般睡去,压根不会理睬他的苦楚。
他沿着一条条街道,垂头丧气地走着,贴着墙根,走得很慢,总是迈着同样的步,木屐的后跟敲着街石踢嗒直响,他走的是一个圆,总是过一段时间,他便回到原处,望一望禁闭着的黑漆漆的大门,又叹口气继续重复着同样的路线,他仿佛象一个钟摆,完全沉浸在这机械地运动。
天终于破晓了,迎来一个灰暗的黎明,地上都是泥泞,显得十分凄凉,府内,崔夫人躺在宽大的床上长长地伸了个懒腰,又用她肥白的手拍了拍张大的嘴,深深地打了一个哈欠,揉了揉浮肿的细鱼眼,睡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