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三章 马嵬坡(六)

大唐万户侯 高月 4039 字 3个月前

“陛下。力敌不行,难道就不能智取吗?”杨国忠见李隆基已经有杀李清之心,便强摁下心中地狂喜。小心翼翼道:“今天陛下不是没有接见他吗?现在将他召来,趁机杀了他,再重重封赏他地手下将领,他们跟李清也不过是想混个前途,有陛下的封赏,我想他们不会不动心地。”

他见李隆基依然沉思不语,杨国忠又道:“臣还有一个更稳妥的办法。就是命陈玄礼以接交兵权为借口。将李清骗入军营杀之。这样,李清地亲兵随从也伤害不到皇上。”

李隆基心中烦乱。迟迟下不了决心,他向杨国忠挥了挥手道:“你先去吧!此事让朕再想想。”

杨国忠见他下不了决心,只得慢慢退下,到门口时,他又不甘心地说道:“李清极可能在后半夜动手,陛下要早下决心。”

李隆基慢慢走到窗前,他心中几乎要烦闷得发狂了,就象许多小老鼠在啃着一样,又象一盆火在燃烧,他想把什么东西都摔破,又想冲到雨中去乱跑。

此刻,他已经相信了杨国忠之言,李清就是来杀他,不管是他自己想篆位、还是为了李豫,如果换作是他李隆基,他也同样会这样做,这就是皇位争夺,残酷而无情,当年他追杀太平公主时,不就是这样下了杀手吗?

现在他唯一担心的就是风险太大,可如果不杀死李清,他一样会来杀自己,这却和风险无关了,就在这时,佛堂那边传来杨贵妃低微地咳嗽声,声音虽小,却如一道雷声在李隆基耳畔滚过,一下子将他敲醒,自己这是怎么了,这般犹犹豫豫,若李清先动手,不仅是自己死,还有爱妃,她如果被乱军玷污该怎么办?

李隆基终于

决心,就算要冒风险他也认了,他立刻走到案边,匆封密旨,又读了一遍,放进一只信封里封好了,走到门口低声令道:“来人!”

韦应物匆匆上前,半跪听令,李隆基将密旨递给他,低声命道:“你速去找到陈大将军,将朕地旨意给他,命他照朕的旨意行事。”

“是!”韦应物接过密旨,贴身收好了,转身大步而去,片刻便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李隆基望着黑沉沉的雨夜,心中充满了焦虑

且说韦应物从驿馆里出来,他顺着小路迅速走了几十步,便进入了黑松林,马嵬驿位于一个小山丘上,周围都是树林,无法驻军,所以除了数百人在驿馆周围值勤保护外,羽林军的大队人马都驻扎在山丘之下,与李清的军队一东一西,在两翼护卫。

韦应物沿着泥泞的山路走了近百步,寻到一个僻静处,他小心翼翼地用尖刀挑开信皮。取出了里面地密旨,借着手上地火把,匆匆看了一遍,他不由大吃一惊,一下子跌坐在地,杨国忠竟给皇上出了这种主意,真是罪该万死了,一但兵乱,这会害死皇上的。他呆呆地想了半天,忽然将手中的火把踩灭了,一转身,竟李清的大营走去

灯光下,李清抽出密旨看了起来,脸色变幻不定,半晌。他微微冷笑一声,又将密旨放回信封,递给韦应物道:“多谢你了,这封密旨你依然去交给陈玄礼。”

韦应物却没有动,他忽然跪了下来,给李清磕了个头,流着眼泪道:“这都是杨国忠怂恿皇上。请大将军看在过去皇上善待你的份上,放过皇上和贵妃娘娘吧!”

李清斜睨了他一眼,冷冷一笑道:“既然你向着皇上,为何又把密信给我,让陈玄礼杀了我不就行了吗?”

韦应物挺直了身子,他摇了摇头道:“羽林军从原来的两万人,逃亡到现在的一千余人,军心早已涣散。加之昨夜奔逃一夜,又被淋了两个多时辰地雨,直到今天下午才每人喝了一碗稀粥,大家心中早存不满,莫说大将军有亲兵护卫前去,就算大将军单枪匹马,他们也未必肯动手。亏杨国忠想出这种烂点子。这不是要害死皇上吗?”

说到这里。韦应物又向李清磕了个头,哀声求道:“说起来我还是大将军的下属。本不该提这些非分地要求,可皇上已近暮年,已活不了多久,而贵妃娘娘虽是杨家之人,但她和杨国忠之流完全不同,她宽厚善良,从不干政,我实在不忍心她被杨国忠连累,所以特来求大将军饶她一命。”

李清默默地点点头,“你的心意我知道了,我会考虑,现在你快些去吧!在我这里呆久了会引起人怀疑。”

韦应物见李清不肯直接答复,他心中长叹一声,只得去了。韦应物刚一走,旁边的荔非元礼立刻粗声粗气道:“大将军,不能听他的,皇帝老儿不能饶,还有那个贵妃女人,她是个妖精祸害,更不能留!”

李清瞥了他一眼,哼了一声道:“你这个莽夫,就知道杀,此事我自有长远打算,你不要多嘴!”

且说陈玄礼得了李隆基的密旨,他背着手在大帐来踱步,心中极为忐忑不安,皇上竟然命他杀李清,这中间到底是怎么回事?虽然心怀疑虑,但他不敢违抗圣旨,只得照办,已经派人去请李清来办理指挥权移交,又秘密在帐下埋伏了一百名亲兵,只等李清进帐时砍翻他。

可怜陈玄礼尚不知道李清是从长安来,否则打死他也不敢冒这个险,他只当皇上是想趁机夺李清地兵权,就象当初杀朔方节度使张齐丘一样,而且陈玄礼自己也隐隐藏有私心,一但李清被杀,那安西军极可能就交给自己。

现在只要手中有兵,他就可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陈玄礼想到得意处,竟忍不住嘿嘿笑了起来。

约过了半个时辰,亲兵来报,李清来了,还带了三百骑兵相随,陈玄礼急忙迎出帐去,老远便见李清穿着一身盔甲快步走来,陈玄礼拱手笑道:“大将军,当年在南诏时我便说你前途不可限量,现在看来果然不错,三十余岁就当了安西郡王,比那哥舒翰可强多了。”

李清亦停下脚步,向他拱手笑道:“陈老将军在军中资历深厚,应是我向老将军交权才是,现在怎么反过来,让李清不安,我明日定给皇上说明此事,重新将权交给老将军。”

陈玄礼仰头哈哈一笑,“明天地事明天再说,来!来!来!大将军请随我进帐细谈。”

说着,他亲密地挽起李清地手臂,便朝大帐里走去,可他走出一步,李清却纹丝不动,陈玄礼心下一惊,急向李清看去,只见他似笑非笑,眼睛里充满了嘲讽之意,陈玄礼顿时明白过来,大骇之下丢下李清便往大帐里冲,可是已经晚了,李清一把揪住他的后脖领,用力一拽,竟将他拖翻在地,随即踩住他地头命道:“给我绑了!”旁边冲上来几个亲兵,将陈玄礼死死地绑了起来。

李清从他怀中搜出了密旨,向他冷冷笑道:“你连事情都没弄清便想杀我,实在是愚不可及!”

他将密旨往怀里一揣,翻身上马,从皮囊里掏出一只号角,仰天吹响,霎时间,四周喊杀声大作,伴随着嘹亮的号角声,群山震撼、空谷回荡,在黑暗的雨夜中久久不肯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