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的时间是漫长的。
两个小时,对平时的阮棠而言,不过是一个午觉的功夫,四五把游戏的程度,一部半电影的长度,很难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但今天,每一分每一秒都觉得漫长。
没了裴青在,李东倒是放开了不少,安慰的话一串接一串,倒是让阮棠心中的燥闷感消失了不少。
“呜呜哇……疼……妈咪……”
哭叫声突然从外面走廊穿了过来,声音很耳熟,是隔壁那个古灵精怪,立志做个酷哥的小孩安东尼。
阮棠看了眼时钟,才过去了一个小时。
熬不住提前送回来了?
她瞬间从沙发上起身,打开房门往外看了一眼,只看着两名医护人员将送小孩摁在床上,直接把人送进了隔壁房,顺势把门关上,杜绝外面所有人探询的目光。
只一眼,阮棠却是看清了的。
平时再坚强不过的小孩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面容扭曲。
能动弹的上半身在床上四处滚动,双手都被牢牢束缚住,整个人遭受到了莫大的痛苦。
阮棠离他们最近,站在门口还隐约能够听到休斯夫妇的痛哭声。
李东见状不对,连忙把人拉进来,关上大门,将那点微弱声音都隔绝在外道:“老板,别急,还有一个小时,听听歌?”
话落。
他拿出手机放着音乐,彻底驱散了房间内的寂静。
阮棠心彻底乱了,也坐不下来,干脆在屋子里来回踱步。
事实证明,主治医生的叙述说明不是假的,在之后,有不少人熬不住治疗的痛苦,提前被送了回来。
有小孩,也有中年人和青少年,甚至有些在第一次治疗就选择了止痛药。
好在浴室门虽不隔音,但住宿的房间却够隔音,忍受不住的痛苦吼叫在回到房间后,各自销声匿迹,半点都听不到了。
而这种折磨了一个多小时后……
“叩叩——”
房门被敲响,李东连忙去开门。
只见巴里护送裴青进来,跟其他人的大吼大叫不同,裴青已经整个人晕厥在床上,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他这是怎么了?”
阮棠火急火燎上前,双手搭在病床边缘。
巴里郑重道:“女士,请放心。裴的意志很顽强,他是第一次治疗中途没有休息过,咬牙坚持到最后的人,不过治疗结束后,他精神松懈,还是没忍住晕了过去。”
“这个晕厥只是暂时的,不久之后会再次醒来。”
“但是清醒后并不好过,痛感依旧会很明显,我希望你能够用其他的东西引开他的注意力。”
“同时,你们得保证他不能受寒,身上尽量保持干净整洁……”
就算是巴里本人,也清楚这个治疗方案刺激性有多大,当初放裴青参加治疗的是他,知道他其他方面不合格,但如今又能咬牙撑过去,所以他不免对这位病患多了些别样的关注。
对家属,也更多了几分耐心。
阮棠是见过成年人之前如何在病床上打滚的模样,紧皱眉头问:“治疗过后的痛苦会持续多久?”
“最多二十四个小时。”
巴里回答很明确,三天一次的治疗,一天是给病人时间熬过去,剩下的两天是给他们做调整。
“好的,多谢。”
阮棠点点头,心里有了底。
巴里没走,只突然问道:“女士,你名字叫什么?”
阮棠:“称呼我棠就好。”
巴里笑了笑:“看得出来你们夫妻关系十分好,治疗的两个小时中,裴一直念着你的名字,咬牙坚持到了最后,你就是他的信念,我希望在后续的治疗中,你能够给予他最大的支持。”
“当……然。”
阮棠愣怔着回答,只回头看向裴青惨白一片的脸色,心跳突然漏了一拍,比以往来的更清晰些。
有个壮年劳动力在,许多事方便了许多,有李东上前搬人,擦身,更换干净睡衣,不免看到了裴青腿上的伤。
他心里各种猜测,脸上的表情很平静。
等将脏衣服清洗晾晒好,所有活儿都干的差不多,李东觉得自己留下来也是个多余的,“那老板……我先下班了?”
“行。”
阮棠送他出去,将门关上,拿着毛巾止不住的给裴青擦脸。
彻底晕厥过去的青年时不时地颤动两下,冷汗簌簌,昨日还冲着阮棠露出浅浅微笑的俊脸此时白的吓人。
“……咳。”
一声轻咳后,裴青眼睫轻颤,呼吸加重,呓语不断,似是深陷噩梦之中,手背上的青筋暴起,唇都没了半点血色。
“裴青?裴小青?”
“安心,治疗都结束了,你现在在房间,很安全,别担心……”
阮棠忍不住摸摸他的脸,轻声细语地安抚,既担忧他深陷噩梦,又害怕他早早清醒,经历身体的苦痛。
下一秒。
裴青浑身巨颤,睁开了眼睛,布满红血色的漆黑眼眸此时透着一股疯劲,暴戾阴狠,毫无聚焦点地目视前方。
隐约间,那些人的话语又在耳边环绕。
“该死的,不是说好的绑裴家大少吗?你他妈猪脑子,把裴家那个私生子绑过来干什么!”
“……不知道啊,我听那人说了,今天坐这车的就是裴纪安。”
“艹,绑错人了。”
“绑错就绑错吧,反正也是裴家的种,钱还是那个数儿,给报过去……”
过了不知道多久,那些话变了。
“淦,裴家那老畜生真不是玩意儿,说好的一亿赎金,就他妈给10万过来,剩下的都是假的!”
“再去试试,不然我们这干一票也太亏了……”
“得快点,时间不多,得下点狠手!”
痛,很痛。
席遍全身的苦痛浮现。
裴青又看到了那些人在面前,影影绰绰,像是厉鬼,将那些痛苦与折磨一一重现。
闪着寒芒的利刃穿透过他的右掌,划破他的脚腕。
挥成残影的棍子一下又一下地落在他的腿上。
还有充斥在空气中,那永远令人作呕的鱼腥味……
他恨。
为什么同是那人的血脉,裴纪安不用付出任何东西就能换来那些喜欢,而他要付出200%的努力,才能换来那人的一声称赞?
他为了裴家付出所有,像是一条疯狗,后来,却也不过是沦为了一条废狗。
嗤,多可笑啊!
压抑许久的不甘、怨恨如火山爆发般蓬勃而出,与身体上的苦痛形成了双倍折磨,裴青红着眼睛,忍不住发出阵阵低吼。
“裴小青。”
一声焦急的,蕴含了担忧的呼唤如疾驰的利箭飞来,扎进了胸腔,也撕开了那密不透风的黑暗一角。
眼前逐渐有了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