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且陛下似乎也不欲让人得知娘娘曾经外出之事,故而,臣只得闭口不言。 我夫妻二人与娘娘相遇之时,娘娘并未将真实身份告知我等,事实上,臣在宫中与娘娘再遇也是万分惊讶。 ”
“所以,在彭城的时候,那么多流民得以离开,也完全与你无关?”刘彻的语气中多了一股危险的意味。
李希虽然对于今日的召见早就有了一些心理准备,但是刘彻这样的问话方式还是令他有些承受不住,他深吸一口气,说道:“臣不敢承认曾和娘娘相识,便是因为这一点。 娘娘在彭城安置流民之举虽是善举,但是迁徙户籍,携人出关这些举动,却无一不是触犯国法的。 臣当时只是一介商贾之身,见此亦感到忧心,故而此后与娘娘保持了相当的距离。 陛下会怀疑此事与臣有关,臣并不奇怪,因为臣自己也无法证明在这件事情中的清白。 ”
刘彻听完之后,并不说话,只是任由李希这样跪着,他靠在软榻之上,以掌托腮,眼光深沉地望着李希。 李希虽然对外宣称是西蜀人士,但是从聂胜上奏的奏折中,早就可以看出他其实是东阳人,他家世代居于东阳,身份上并无疑点。 所以这些年来,自己才能允许他步步高升,甚至有意令他在不久的将来取代日渐衰老的公孙弘。 而这一次离京之时,甚至将足以调动长安南北军的诏书留给了他,因为他想知道这个李希到底是不是像他表面上表现的那么安分。 只是,没想到这么个考验在最后竟然救了自己一命。 假如不是纪稹带走了北军驻守在外,卫青带到甘泉宫的人将绝对不止八百,也绝对不会是便衣而行。 所以按理,这个李希是应该赏赐的……
李希低眉俯,看来十分温顺。 但是脑子却在不停地转动着,他并不担心自己的身份会被看破,他出府那年恰是吴楚之乱,整个天下的户籍人口因为那一次内乱而混乱,所以,无论刘彻派什么样地人去查,李希都只是个自幼在东阳成长的普通行商之子。
事实上,阿娇回宫之后。 李希就预感到,他和阿娇曾经相识的事实是绝对无法掩盖的。 因为,官府之中有明确记载,阿娇是从广陵迁徙到茂陵的,刘彻只需派人去广陵一查,立刻就会现阿娇被送到茂陵的那一年,江都王府曾经下令搜索过两个女子。 而刘建亲自派人将阿娇从他家拐走,亦肯定可以查到自己的姓名、家世。 如此又怎么瞒得住聂胜派出的密探呢。 如此情况下,刻意掩饰反倒落了下成。
“臣并不否认在两殿之间,臣会更倾向于陈娘娘,因为若皇后知道内子和娘娘有结拜之义,那么臣只怕会被纳入陈党。 从此万劫不复。 ”李希见刘彻不说话,便又说道。 面对刘彻这样地君王,有时候将自己的难处和私心全部道出,反而更好说话。
“李卿。 ”刘彻终于开口说道。 “既然你妻子和阿娇有结拜之义,过些日子,等阿娇从甘泉宫回来,就让她来宫中陪伴阿娇待产吧。 ”
“待产?!”李希被这句话打蒙了。
“不错。 ”刘彻看得出李希明显的惊讶,事实上,当他听说陈娇再度有孕时,亦是同样觉得不可思议。 毕竟在他们的眼中,阿娇已经是三十七的高龄了。
“你退下吧。 ”刘彻说道。
“是。 陛下。 ”李希恭敬地退下,他知道刘彻已经决定放过自己了。
等李希远去,刘彻方才有些疲惫地靠在软榻上,整个人亦放松了下来。
“……不是李希做的,姑姑,堂邑侯府竟然还有着如斯实力吗?”
……
这一年的冬雪飘飘荡荡地下着,陈娇身在保暖工作做得非常到位的甘泉宫中,亦不觉缩了缩身子。 而在她身边地缇萦则望着外间的大雪不住地皱眉。
“夫人。 怎么了?”陈娇注意到了这一点。 问道。
缇萦长叹了一口气,说道:“今年不知道又有多少人命要葬送在这大雨雪之下。 ”
陈娇一怔。 说道:“夫人是说?”
“这样的雨雪天已经是十数年未曾有了,那些下吏小民只怕都会有些熬不住,那些贫民就更加……兼且元朔五年春的那次大旱之后,民间的元气一直未曾回复过来,只怕……”缇萦忧心忡忡地说道。
陈娇听完之后,轻叹了一口气,说道:“原来我终究在宫中待得太久了,很多事情竟然都想不到了。 ”
“不不不,娘娘千万别这么说。 元朔五年那次,你向陛下提议以工代赈,已经为天下苍生造福了。 ”缇萦忙说道,“只是,人力有穷时,这样寒冷地天气,怕是不能用那以工代赈的法子了。 那些贫民无衣无食,若还出去劳作,怕是很快就会被冻死……”
“飘儿,”陈娇转身对飘儿说道,“你去准备笔墨,我要给陛下写封信。 ”
“是。 ”
刘葭趴在软榻边上,眼睛扑闪扑闪的,她略略有些不解地说道:“觉得冷,不会烧火盆吗?他们还可以多穿衣服,绵服很暖的。 ”
陈娇听到女儿地这个提问,心中一惊,这句话和后来晋代的那个皇帝所说的“何不食肉麋”是何其相似啊。 陈娇伸手揽过女儿,想到自从这个女儿出生以来,看到的都是堂皇富丽的宫殿,见到的不是衣冠楚楚的文学之士,便是温文有礼的沙场名将,而这一次地微服私访,更似是游山玩水,并没有让她看到太多世间普通人的生活状态,而自己虽然教育她不可薄待宫人,须谦和有礼,但是终究作为一个深受帝王宠爱的公主,纵然没有养成娇纵之气,却还是太过不知民间疾苦。
缇萦却好像是见怪不怪了一般,笑着解释道:“公主,绵服不是人人都穿得起的,就是宫中,很多杂役不也不能穿绵服吗?烧火盆须用煤,这天下的煤是彭城煤行独占,也无人知道这煤是怎么来的。 天下间也只有大富之家才用得起啊。 ”
“哦。 ”刘葭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她不自在地扭动身子,仰头说道,“娘,你干吗这么看着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