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内,强大的威压使得周围的树叶静止般僵直在树枝上,便是微风刮过也未动分毫。
掌门覆手垂眸,看着面前的弟子许久。
只见对方恭敬弯身,一滴滴血水落在石桌上染得片片暗色。
“如此说,你便不怕我剥了你的情魄,或是干脆抹了记忆。”掌门语气平淡了些许,他意味不明地缓缓道。
元杉平静回答:“这般做耗费心力巨大,且不慎失误便会成了废人,相比于选择此道,师父不如让我心中有所挂念,且以此而上进。”
话落之后,庭院内半响没有答复,掌门看了他好半响,缓缓将威压收回,收回的瞬间元杉的骨头再次传来咔擦声。
他的脊骨不由得弯了弯,从突然的施压中释放出来,身体一时不能承受,疼痛在体内一阵阵震疼,额间不禁冒出几滴汗珠。
“坐下吧。”掌门开口了,他自己率先坐在石凳上,抬眸看着元杉僵硬地坐了回去,主动抬手给自己的弟子倒了一壶酒茶。
“在三年之后,我们宗门和应天宗会各派一名五十岁之下的弟子参与比斗,而这次比斗决定了我们乾天门和应天宗的位置。
乾天门在百年前本是第四大宗门,而在与应天宗的比斗之中,被应天宗的修者暗算,不仅使得乾天门的地位降到了第五且低于他们之下,甚至让我们的修者没了性命。
因不满结果,当时便定下百年之后选一名五十岁之下的弟子再战。”
掌门抿了口茶水,将当年的事缓缓道来,他搁下杯子。
“元杉,你是宗门此次夺回原来位置唯一的希望,我绝不允许出错。”这些年他也培养过很多弟子,但没有一个能在五十岁之前到达金丹甚至更高。
而应天宗所培养的弟子却是早早金丹,本来他该束手无策,可元杉来到了乾天门。
这是......唯一的机会。
把应天宗重新压下去的机会!师妹的仇,他一定会报!
所以他不允许,绝对不允许出任何问题,师妹当初便是因情所扰而输了比赛,虽说元杉与师妹不同。
他是记挂亲人,师妹是记挂情郎。
但凡是情都归属于情魄,都本为一体,所以他才极为紧张。
元杉听此,沉默了一下,刚要开口唇边便流出几抹血迹来,他抬手抹去,回应道:“我明白了,师父所托,我定会完成。”
“那便......发誓吧。”掌门缓缓道。
元杉一顿,倏然看向对方。
目光静置一会儿后微微闭眼,点了点头,干脆利落道:“以天地为誓,弟子元杉在三年之后的乾天门和应天宗比斗之中,必然战胜应天宗使乾天门回归往昔地位,否则受天地七劫之刑!”
随着厉声誓言,他的脚底瞬间闪过一道光圈,同时额间印下一道小型的金色阵法,接着慢慢淡去。
掌门见此,终于满意的点了点头。
到底是一门之掌,干不出来弟子发誓后再翻脸的事儿,而且他如今一番话听下来,这亲人恐怕于元杉确实重要,恐怕难以轻易抹去。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元杉立下了誓言,这可是以性命为注,应当比压迫他更有保障。
如此的话,日后也不必刁难。
掌门顿时心情大好,他拍了拍手,“好,不错!”
接着将一个储物袋放在了桌上,“确实有几分魄力,那为师便看着你三年后的比斗,在此之前无论是何资源或缺都可与为师要。”
“多谢师父。”元杉神情并未见波动,他似乎从始至终都是那个表情。
不骄不躁,不怒不哀。
哪怕现在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也并不见明显的喜悦。
元杉没有立马收下储物袋,而是道:“师父,不知门内规矩是否还有用。”
掌门眉头轻皱,“此话何意。”
“弟子见一些人不受规矩,不知能否教导他们一二。”元杉低眉顺眼的恭敬道。
掌门听了,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眉头慢慢舒展开,“自然可以,你是我唯一弟子,亦是内门弟子的师兄,带他们清楚规矩是应该的,莫要让他们破了戒。”
元杉的意思,便是想收拾之前上门找过麻烦的弟子了。
虽然那些弟子是受了掌门的意,但明面上并不是掌门下的要求,而是金丹修士陆永,一个金丹修士的命令不足以让他们放肆,恐怕是收了好处。
元杉并不觉得无辜。
至于背后真正的人——掌门。
他是师父亦是掌门,元杉不能反抗,更是反抗不过,他只能尽力拿到自己要的东西,比如此刻达成的协议,之后再不会被对方所干涉。
而且对方的意思,也是直接将属于门内大弟子的权放给他了。
元杉恭敬低头,“多谢师父,我定不会辜负您的期望。”
他只能顺应局势,做最有利的决定。
一切谈妥之后,元杉离开了庭院,在他踏出门的那一刻,正好与陆永擦肩而过。
陆永已经三百多岁,卡在金丹九段只差一步便可突破至元婴,元杉与这人不熟,只知道小时起看到这人便一直替师父办事。
很衷心的下属......
所以元杉在唐润润跟他提了一嘴,说江未霖问过她尚贤尊者是谁时,他便知道受师父命令的人是陆永了。
元杉拿到了属于自己的权之后,很快一些长老便得到了消息,一路走来偶尔碰到的几个,一改之前轻描淡写的态度,对着元杉亲切起来。
就像是对一直关怀的晚辈一般,毫不突兀。
元杉也恭敬回应。
他径直去了戒律司,找到了负责判内门纠纷的长老,回忆着唐润润给他看的小册子,随后一一报出这些弟子的名字。
之前来穹岐峰找过事儿的弟子,全被长老聚集了过来,他们起先还不明所以,在看到元杉时就一个个低垂下了脑袋。
似是心虚一般,视线不自觉的转到了脚尖。
元杉将他们做的事儿一一道来,凡是想要反对的便要在戒律司用来验证真假的宝器上检测一番。
这宝器启用时会带来极大的痛感,一个弟子在承受痛苦且被宝器判定谎言后,其他弟子也纷纷不敢硬撑说了真话。
也说出了背后的尚贤尊者。
弟子犯了错,内门都有严格的惩罚规矩,欺辱同门以下犯上更是较大的罪,不仅要剥夺半年的俸禄还要被放去外门劳作一段时间,其余的就是上门赔礼道歉,公示保证书之类。
那长老也一一说明了处罚,等元杉满意点头后便让戒律司的弟子去协助执行。
至于尚贤尊者。
惩罚会落实,但也应该会被掌门私下弥补,话说起来,一般金丹修士不能有‘尊者’的道号,只有元婴之上的修士才能有。
这个道号,是掌门赐给他的,只有乾天门内的弟子如此称呼,外界是不承认的。
最后的结果元杉还算满意,不过还有一点,“麻烦长老将惩罚延后几月,到时我自有安排。”
长老自然同意,他点了点头,大手一挥给了权限。
处理完这些事情后,元杉没有再回穹岐峰,他离开前已经跟唐润润说过,如果哥哥闭关结束便给他传信。
他要重新再回一趟四层塔。
既然为三年之后的比斗立下天地誓约,他势必要完成。
哪怕是为了哥哥,他也......定然不能死。
两个月后。
江未霖将周身的灵气缓缓收回,身边在闭关前晶莹剔透的灵石已经变成一团灰黑色的物质,轻轻一吹便散了去。
长发略显杂乱的落在肩头,沉静的面容上,狭长的眸子缓缓睁开。
漆黑的眼中好似闪过一丝淡淡的红色。
这次闭关,他除了提升修为之外,便是跟自己本命法器更好的融合了一番,‘十八寒雪’是嗜血的法器这点他早就知道。
十几年前与那名外门弟子打斗时,便发现了法器会吸人血的特性。
所以与其融合虽可以更好的提高使用法器的能力,但也容易使自己被特性影响变得心浮气躁,暴戾难忍。
不过,江未霖倒是适应良好。
只需要多念几次静心咒便行。
那种到达瓶颈的感觉再次袭来,自觉差不多了,江未霖结束了此次闭关,他看着满地的灰黑色粉末,一道清洁咒,让其都散了去。
习惯性地拍了拍已经没什么灰尘地衣服,江未霖将一旁地狐狸抱起来,推门而出。
“唐小姐。”
他唤了一声,见没有回应,便自己寻了院子里的石椅子坐着,天照的光线落在身上暖洋洋的,闭关出来后晒一晒倒是舒服。
江未霖用手梳了梳狐狸的皮毛,看着白毛在指缝间穿梭,一时发起了呆。
直到门外传来了动静。
有闭关前的印象在,江未霖不免猜测又是找上门来的麻烦,他抱着狐狸起身,神情淡淡。
寻思着这次该怎么给这些人吃点亏,免得再来打扰时。
门一开,只见外面齐刷刷地站着三排弟子,在看到他后,连忙躬身,齐声大喝道:“弟子xxx前来赔罪!”
江未霖:???
他难得呆在原地了。
这是在干什么!?
说完后,几排弟子齐刷刷躬着身不动了。
江未霖僵硬地看着他们,一时间迷惑不已。
与此同时,不远处上山的石板路处传来声音,“你放心,你哥哥肯定满意。”
“希望.....”如此。
后两字元杉还未说完,便踏上了最后一节台阶,抬首看到了站在门口愣愣朝着他们看过来的江未霖。
一瞬间,元杉也呆住了。
他目光迟疑地扫了眼几排弟子,突然想起刚才听到的齐声道歉,顿时明白过来是怎么个道歉法,下一刻,面色顿时通红!
“你们在干什么!”他咬着牙大步走上来,语气里是满满的危险。
太丢脸了!谁让他们这样道歉的!唐润润果然不能信!
该死!哥哥会怎么看他!
元杉心底急得不行,只想让这些人赶紧滚蛋!
但这些人可是听了唐润润的话才这么做额,以为元杉也知道,现在见元杉这么说,也只以为对方在装模做样。
他们立刻中气十足地回答,“弟子来为之前所错之事赔罪!”
江未霖略显尴尬地退后两步,但转头见元杉整个人羞耻地通红,毫无办法地站在原地又觉得有点好笑,他轻咳了一声,指了指面前的众弟子,“嗯......元杉,安排的?”
元杉刚要否定,唐润润就连忙冲了过来。
“当然了!元杉看这些人知错不改就罚了他们!”唐润润眨巴了一下眼,真诚地看着江未霖,一副‘你看,你弟弟很不错吧’的样子。
元杉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了出去。
谁会想这种丢脸的法子!
他低垂着头几乎不敢抬头去看江未霖的表情,他觉得完了,现在在哥哥心里,他可能真的毫无形象。
江未霖看着他羞耻低头,不禁笑出了声,见元杉听到笑声头埋得更低,不由得叹了口气。
他走上前将手轻轻搭在元杉的发顶,看着对方想要像鸵鸟一样缩起来的样子,手上小幅度地揉了揉。
元杉顿时一僵。
江未霖的手从发顶滑下轻抚住元杉的脸,炙热的温度几乎能烫着手。
他突然凑近,温声道:“谢谢。”
熟悉的清淡香气落在鼻尖,一抬眼便是江未霖认真温和的目光,元杉怔了怔。
在对视几秒后,他猛然抬手抓住江未霖的手腕,将对方的手拿了下来,随后不自然的侧首,移开视线低声道:“应该的。”
江未霖看着别扭的样子,心里感叹到底还是孩子。
虽然方式有点......大场面,但是胜在心意足。
“回去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