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别扭(三合一)

“饶命?”宁扶疏挑眉看他们,目光落在那位只差一点就被她幸了的小郎君脸上,却无半点方才的柔情,“本宫并未要你们的性命,何来饶命一说?你们这话,倒叫本宫觉得被污蔑,冤枉极了。”

小郎君瞬间噤声,不敢啜泣、不敢求饶、不敢呼吸,不敢发出任何声音,污蔑长公主殿下的罪名没人担得起。

顾钦辞亦是放轻了呼吸,屏气凝神地想:幻听,这绝对是幻听。

在风里雨里奔波一整晚,耳朵不灵光了。

连李皇后也诧异她突然翻脸:“朝歌你……”

“本宫和驸马伉俪情深、心意相通,驸马的意思便是本宫的意思。”宁扶疏截断李月秦的话。

顾钦辞再也按捺不住错愕,瞪大眼睛。若非尚在人前,他必定连呸三声祛除邪气。

谁和她伉俪情深?

谁和她心意相通?

反正不是他顾钦辞。

文德桥下看相算卦的江湖骗子都不敢这样编!

太胡扯了,腻歪得他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

宁扶疏瞥了眼他久久难以回神的呆滞神情,不禁好笑,这幅大惊失色的反应是闹哪样?

仅名号就能吓得戎狄不敢进犯楚地边陲的堂堂云麾大将军,也有自个儿被吓着的时候?

宁扶疏一把拉过他受伤右手,指下所触皮肤沾满秋霜重露,没有一丝温度。趁顾钦辞愣愣不挣扎不反抗之际,又抽出袖中绢丝手帕帮他简单包扎伤口止血,同时淡声续道:“他们惹了驸马爷不喜,自然就是让本宫不喜。”

“还不带下去。”

侯在门外的侍卫立即领命,伺候殿内的宫女则以最快速度将一地残木断弦打扫干净。仿佛今晚所有的丝竹歌舞都是一场梦,没留下任何痕迹。

宁扶疏又道:“辜负皇后娘娘一番好意了,今日夜色已晚,本宫就不多留娘娘。”

她起初唤她月秦,如今称呼皇后娘娘,亲疏远近一目了然。

李皇后张了张唇欲言又止,到底没多说什么,带着凤辇仪仗告辞。

喧嚣了一整晚的昭阳殿安静下来,宁扶疏与顾钦辞相立对望着,似乎都在等对方说话。

秋风吹过,曳曳火苗霎时跳得奇高,照得眼底倒映出彼此的影子晃动不已。宁扶疏率先深吸一口气,启唇的声音带着些许疲惫:“秋雨寒凉,你淋了这一身,去后殿汤池洗洗罢。”

“还有你手上的伤,本宫会去请太医。”

只字不提适才那场闹剧。

而顾钦辞好似这晌听到她的声音,才从迷蒙中回过神来,抽出自己被宁扶疏牵着的手。

“一点小伤,不劳殿下挂心。”

天知道,他一点儿都不想承认自己这手伤因为是担心宁扶疏遇刺受的,这身雨也是担心宁扶疏出事淋的,更不想承认刚才李皇后威胁顾家,是宁扶疏帮他撑了面子、解了为难。

顾钦辞想起她方才那两句过火的暧昧话更是脸热不已,索性别开脸不看她:“天色已晚,臣不打扰殿下休息,先行回府。”

音落,转头离开昭阳殿。

宁扶疏想留人的话音追不上顾钦辞的步子。

她站在原地突然漏出一声轻笑,无奈摇了摇头,这人到底是有多怕欠了自己。

宁扶疏唤来琅云:“你到太医署领些伤药,送去熙平侯府。”她杏目流眄,划过一抹狡黠笑意:“记住了,务必要送到熙平侯手上,且同他再三强调,这是本宫的一片心意,请熙平侯按时按量擦药,本宫才能安心。”

琅云点头应下,当即依照自家殿下的指令办差。

但她将将跑到门边儿,一只脚还没来及跨过门槛儿,迎面陡然走来一人和她险些撞了个满怀。幸亏对方身手矫健,及时闪躲,琅云才没有真的扑到他怀里。

去而复返的顾钦辞走回宁扶疏面前。

便是这一瞬间——

【叮咚!角色基础参数变化自动提醒:顾钦辞,此前怒气值二十五!】

久违的机械音充斥脑海,怒气值又降低了一些。与此同时,宁扶疏听见眼前人没好气道:“殿下对近身伺候的人如此不设防,迟早有一天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到时候可别怪臣没提醒过您。”

宁扶疏闻言眨了眨眼睛,含笑眸光中写尽天真无邪,唇角上扬很是受用地点点头:“嗯,本宫记住了。”

冷着面孔活似凶神恶煞的顾钦辞:“……”

“谢谢侯爷提醒,本宫今后会注意的。”宁扶疏收敛掉面对旁人时的一身利刺,竟难得有几分温柔乖顺。

顾钦辞霎时又起了一把鸡皮疙瘩:“哼!”

人又走了,但这回,他走向的是后殿汤池。

琅云上前问道:“殿下,那伤药还送吗?”

“送,怎么不送。”宁扶疏语气轻快,浑身散发着呼之欲出的心情明朗。

她道:“除了伤药,你再去尚服局要两套男子华裳,也一并送去后殿。然后让小厨房准备几道符合北地口味的夜宵,一会儿顾钦辞住哪间屋子,就送去哪儿。”

琅云按捺不住心底困惑,索性大着胆子问出口:“殿下,顾侯爷压根没把您放在眼里,您为何待他这般好?”

宁扶疏笑得高深莫测:“本宫可不是平白无故就待他好,你瞧见的呢,叫知恩图报。”

琅云挠挠头,小小的脑袋充满大大的问号,越发糊涂了。可不等她继续追问,人已经被自家殿下赶出去办事。

宁扶疏又将琳絮传唤至跟前,顷刻间已然收起眉眼间盈盈笑意,严肃开嗓:“派一队影卫去跟着那几个乐伎,盯牢些,他们出城后见了哪些人,说了什么话,本宫要事无巨细、一五一十地知晓。”

从李月秦突然毫无道理地发难顾钦辞,她就嗅出了一丝猫腻的味道。直到适才顾钦辞折返回来对她善意提醒,更坐实了宁扶疏的猜测。

顾钦辞没找到证据,不代表没有证据。

后殿汤池中,红纱悬挂,雾气氤氲,温热浴水淹过男人的双肩,在那精致凸起的锁骨上下起伏。

顾钦辞看了眼放在岸边的伤药,停顿三两秒,收回目光……没过一会儿又望去……又收回目光。

如此游移不定地重复了五六遍,终于猛地伸手,将白玉药罐握进掌心。

他揭开玉制小盖,闻见淡淡药香抵入汤池水汽,合回盖子……没过一会儿又打开……又盖回去。

用?不用?用不用?

顾钦辞反复问自己这三个问题。

用么,好像他接受宁扶疏馈赠似的,原本彼此互不相欠的账目平衡被打破。

不用么,就是白白浪费掉上好的宫廷秘药,亏待了自己的身体属实不划算。

所以到底用不用呢?

顾钦辞解开宁扶疏给他包扎伤口的绢帕,上面绣着一朵小雏菊,他抿了抿唇,开始默默数花瓣。第一瓣是用,第二瓣是不用,第三瓣是用……第八瓣是不用,第九瓣是用……

数完了,没有下一瓣了。

用。

顾钦辞:“……”

他尝试说服自己,之所以已经离开昭阳宫却又去而复返,是因为心中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担忧今夜还会发生其他事。是以,他给她当一夜护卫,他用她给的药抹伤口,勉强也能算来去两清。

如此想明白后,顾钦辞用拇指挑起边角一小块药膏,大喇喇地随意涂抹均匀了事,至于剩下的半盒药膏则放回原处,以此来证明他并不稀罕宁扶疏赐的药,他做的所有事都仅仅为了谁都不欠谁。

嗯,没错,就是这样。

反复催眠得自己都信了才罢休。

再之后,顾钦辞换上昭阳宫小太监送来的衣裳便没什么心理压力。他动作娴熟地扣好腰封,掸开外袍。

蓦地,似乎有某样东西从衣裳内掉了出来。

顾钦辞眼疾手快抓住,是一张纸条,上书:

——八月初一流水宴,长公主有性命之忧。

顾钦辞猛地眉心跳了跳,下意识环顾周遭。整座后殿仅他一人,可见这张纸条是被夹在衣服中带进昭阳宫的。

好在白纸黑字,乃明晃晃的物件。他琢磨着把东西拍到宁扶疏面前,纵然有什么阴谋诡计都让宁扶疏自己查。

想法在脑海中冒出来,忽然,指尖触到一缕灼热温度,顾钦辞低头瞧见这张宣纸竟神乎其技般地自燃了起来。

不过弹指一挥间,只余焦黑灰烬,被秋风吹散,落入汤池浴水,寻不到一粒齑粉。

顾钦辞眉峰紧蹙,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那张宣纸的表面应当被事先涂抹了白磷,兼之汤池内空气潮湿,温暖如夏,两者骤然相遇,白磷自燃,殃及笔墨。

……毁尸灭迹。

与此同时,宁扶疏接到影卫回禀,他们紧跟那几名乐伎出宫,可不等他们盯出什么结果,几人突然口吐白沫,转瞬间断了气。

之后仵作验尸,只知这些人事先服过某种稀罕奇毒,时辰到了,药效自动发作牵引身亡。

……杀人灭口。

宁扶疏指尖敲点桌面,震得蜡油滴落灯花。

顾钦辞掌心拂动水面,扰得汤池漾出涟漪。

他手下动作一顿,倏尔恍然,明明已经将刺客尽数逐出金陵城,此处又是禁卫森严的皇宫大内,按理说应当绝对安全才对。他为何仍旧心有不安,依旧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他背后仿佛有一只隐形的手,在暗中操纵着棋盘,逐渐把他推入局,扣上锁。

姜昱泄密导致他折返昭阳宫,大闹昭阳殿。如今又送来纸条,匿名告密,引他跟随宁扶疏前往流水宴。

顾钦辞做的每一个决定,走的每一步,都遵照对方的计划进行着,正中下怀。

想通端倪后,他腾地站起来,心底骂骂咧咧,什么狗屁玩意儿,竟敢拿他顾钦辞当算计筹码?那破东西最好祈祷别被他扒出身份,否则,脾气急起来,保准能把人脑袋拧下来当蹴鞠踢。

他顾钦辞铁血傲骨好男儿,绝不为人棋子。

竟妄图把他引去流水宴?呸,想都不要想。

长公主有性命之忧关他什么事儿,虽说披麻戴孝守灵堂委实枯燥难熬了些,但只要能扛过去,他就是自由身,顾钦辞心向往之,求之不得,他誓死不去流水宴。

天塌下来不去,地崩裂开不去,就算把他阉成太监也不去!

作者有话说:

顾狗子:哼,阉成太监也不去!

你最好记住你立的flag(doge)

恭喜又扑又糊的我顺利入v呀,所以给本章留评的所有小可爱发红包哟(眨巴眨巴星星眼,其实我就是想要多多评论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