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说,你认为的喜欢就是现在这样?”
顾钦辞蹙着眉头垂眸,宁扶疏滴落脸颊的第一滴眼泪还躺在他手背上,炙热而刺痛,灼得他再难对她做什么。
“你问我是否愿意信你。”
“我想,我算是相信的。”
“但我不认为你口中的那些感情,是喜欢。”宁扶疏轻笑一声,“不止今日,还有上回与上上回。侯爷口口声声说喜欢本宫,可你何尝有过半点对我的尊重?”
她语速偏慢,越发显得吐字清晰:“你自以为的喜欢,其实不过是占有欲作祟。”
“就像春日芍药娇艳,人人都想摘一朵簪于发间,可并非人人都是真心喜爱芍药的。只因众人皆有,所以争相效仿,来满足心底的虚荣和对美的占有欲。”
归根结底,男人对女人与生俱来的欲。
是原罪。
“这不是爱。”
话音落下,顾钦辞手背上那滴薄泪,也恰好蒸发干了。
脑海中响起系统输出顾钦辞怒气值再度清零的提示音,宁扶疏眼睫轻颤,知道他是冷静下来了。
可她左等右等,始终未等到顾钦辞自己的动静,不由再度抬眼。
便见身高快赶上拔步床顶的大男人紧抿着唇立在那里,两撇斜飞浓眉因皱眉太狠而连成一条漆黑直线。那常年挺立的背脊却微微躬着,保持着方才意图倾近宁扶疏的弧度,垂眼沉默不言。
整个人竟透出几分难以言喻的痛苦。
“不是这样的……”他发出的嗓音因哽涩而沙哑至极,似含了一口风尘黄沙。
原本设想中最无功而返的情形,也无非是宁扶疏不信他。但从没想过,她信了,却将自己视若瑰宝的满腔情意贬低得一文不值。
……将他打入十八层地狱。
一时除了否认,再答不上其他话来。
宁扶疏望着他仿佛连呼吸都困难的模样,张了张嘴,倏尔却又合上。
似乎情绪会传染,面前人极度压抑的痛苦沁满心头血,佝偻着的身影浑身颤抖。她在空气中嗅到了一缕苦涩,提不起半点化解困境的轻松,委屈和不悦毫无缘由地被冲散了,突然也觉得难受。
前所未有的奇异情绪翻涌,两两无言。
夜幕降临,愈显四下宁静。反倒是被遗忘在大殿的两只鹦鹉转悠着脑袋,找不见主人,以为自己表现得不够卖力被抛弃了,小家伙相视对望,大眼瞪小眼,在彼此眼底得到默契地肯定。
下一秒,连忙扯开嗓门大喊:“长公主殿下和熙平侯琴瑟和鸣,永结同心!”
打破一室沉寂。
低头坐在床上的人,和垂眼站在榻边的人蓦然愣怔。宁扶疏刚才就想问了:“你教的?”
“不,不是这样的……”顾钦辞还沉陷在她那句残酷的判词中,下意识否决。话音出口,才后知后觉宁扶疏所问为另一件事,索性将错就错:“臣没有教过,是他们自己学会的。”
“大概是,由衷而慨。”
由衷而慨的鹦鹉:“长公主殿下和熙平侯琴瑟和鸣,永结同心!琴瑟和鸣,永结同心!”
宁扶疏嘴角抽搐:“……”
她信顾钦辞个鬼!
这两只鹦鹉是齐渡寻来的,起先教了好几日,才学会说一句“长公主殿下英明神武”,可见学舌天赋并不怎么样。但抵不过宁扶疏瞧着新鲜,便让黄归年去外头找来个擅长饲鸟儿的人好生照料,又特意捯饬出后院一间屋子当作鸟房。
如此一来,全府上下都知道长公主宝贝着这俩小家伙。平日里除了黄归年和琅云琳絮,其他下人连鸟房都进不去。而那三位素来以为她和驸马只是表面夫妻,绝不可能教鹦鹉这种话。
不是顾钦辞捣鬼,难道是鸟被下了降头么。
她脑海中忽而浮现出顾钦辞端着威风八面的硬朗容貌,跟两只叽叽喳喳说不清人话的鹦鹉斗气较劲儿的画面,诡异又不失滑稽。
险些漏出一声笑,被顾钦辞发疯激惹出的最后那丁点情绪也随之荡然无存了。
她终是勉强绷住脸:“行了,把你的衣服穿好。大冬天的,也不怕染风寒,再把病气过给本宫。”
顾钦辞缓缓站直身子,整理松垮敞在胸膛两侧的衣裳。
臣听殿下的话做了。
所以,臣没有不尊重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