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连连点头:“有!驸马爷要几本?”
“全部。”顾钦辞道,“如果后续再出本侯和殿下的画册,直接送去长公主府。”
语罢,一锭泛着光泽的银子便摆在了柜台上。
他行走窄巷中,出门这一趟,真正想买的东西没买着,银子倒是花出去不少。
正准备打道回府,忽然,前头一块牌匾被穿堂风吹得掉在了地上,扬起一阵灰尘。听见动静的店老板一瘸一拐迈过门槛,想把门匾捡起来,但他的双手却在地上胡乱地摸来摸去。
……目不能视的瞎子?
顾钦辞蹙眉,上前帮他打了把手。
扶正匾额,他看清正面明晃晃写着大字:书肆。又看了眼鞠躬感谢他的掌柜双目呆滞无神。
顾钦辞不由得眼前一亮,清了清嗓子道:“掌柜的,我是来买书的,你这店里有没有……”
他顿了顿,声音突然变轻:“秘戏图。”
“大人您说什么?”掌柜的伸出小拇指掏耳朵,他不仅眼睛无法视物,耳朵也有疾,“您大点声!”
顾钦辞无奈汗颜。
但转念一想,这也许是整个金陵城内,唯一认不出他真实身份的书肆老板,深呼吸忍了又忍,按捺住不可言喻的羞赧,凑近掌柜耳畔拔声道:“秘戏图,还有种叫法是春`宫画,就是那种夫妻之间看的画册。”
他喊完连忙四下张望,生怕突然有人经过。
好在掌柜没有让他再说第三遍,这回是听清了,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笑容:“大人不用强调的这么详细,老朽一把年纪了,什么都懂。你们年轻人嘛,如胶似漆的,在所难免,在所难免……”
寒风刮过,顾钦辞愣是被吹出个面红耳赤:“知道你还不拿几本出来。”
紧接着,他就看见掌柜连连摆手:“大人呐,这事儿说归说,但东西,那是万万不敢有的啊!大人可能有所不知,近两年上头查的严,别说是此等淫`秽之物,就连读着图个乐子的小话本都不能描写脖子以下了!”
“谁家要是敢公然卖这些物什,被巡逻的金吾卫查到,是要蹲大牢的!”
顾钦辞听了半天,总结出来无非三个字:
……没得卖。
这下是彻底无功而返了,皱着眉头回府。
都说鱼水之欢。
欢者,极乐也。
可他徒有一日烈过一日的焚身欲`火,却从不曾经历过,长公主也没经历过。
两个只略略知晓皮毛的人碰撞在一起,难免各自有各自的青涩懵懂。便犹如将将摸过缨`枪杆子便提枪上阵的将士,不巧遇上与他半斤八两的敌军。
你一剑刺不中他身体,他一刀砍不到你腿根。看似都铆足了所有劲儿,卖力至极,却偏就半晌不见血。弄得一身大汗淋漓,气喘吁吁地大眼干瞪着小眼,不得已各自撤退。
宁扶疏在睡梦中都不忘嫌弃他吻技差,顾钦辞记忆犹新。
在这事儿上,顾钦辞更怕自己的一窍不通害她难受,在她面前丢脸。
怕给她的第一次留下不太好回忆。这是他的人性,胜过了他的兽性。
因此才跑遍金陵也想寻书肆买两册图画,总该不耻下问,学一学的。
高门庭院深几许,十月凛冬浸萧瑟,垂花重门遮霜寒。
回到长公主府,顾钦辞径直穿过正堂,步子迈入宁扶疏的院子,想去看看她有没有好好喝药。却见院中两名婢女抱着扫帚背靠树干,正歪着脑袋打盹儿,偷懒偷得明目张胆。
顾钦辞刻意踏出脚步声以作提醒,两人登时一个激灵,哆嗦着跪下请罪。
一打听才知道,宁扶疏在一炷香前出府了,配的是厌翟车仪驾,浩浩荡荡。而长公主殿下身穿的却是一袭银蓝色广袖道袍,头戴莲花冠,淡妆素抹,不减慑人气势,又平添仙风道骨。
顾钦辞闻言,转头便去后院马厩牵了匹马,直奔城外玄清观。
车架出了城门,呼啸寒风拍得车窗咯吱震颤。
宁扶疏昨日向小皇帝请辞回封地,宁常雁心底乐开了花,表面上却还得做个三辞三让的谦逊姿态,留她一留。起先说的是尚服局已备好冬至祭天的衮服,请皇姐无论如何行完祭天礼再走。
可那冬至祭天祭的是来年风调雨顺,福泽万民,由天子亲自主持,衮服又是皇帝祭祀天地宗庙时才穿的礼服。尚服局为她制作衮服,必是宁常雁示意,显摆给史官和天下人看的敬重长姐。
至于姐弟二人私底下的关系,如人饮水,不复往昔,她哪里还能穿比肩帝王的衮服。
遂仍以身体抱恙推托,提出自己前往玄清观为国祈福也是一样的,才有了今日这趟。
宁扶疏手捧暖炉,将车窗拉开一条小缝隙。
她视线望出去,琅云与琳絮梳理平齐的发髻因风散出碎发,说道:“你们两个上来坐吧。”
小姑娘立马攀进车厢内,盘腿席地是为尊卑,搓了搓冻得通红的双手。要说平常,自然也有这般好境遇,殿下待她们素来是宽和的,但唯独每每去往玄清观,大多没机会蹭马车。
无他,实在是殿下怜惜小郎君超过怜惜她们,身边三两个郎君伴驾,便把车内位置占满了。
琅云不由得问:“殿下,这次去观里待那么久,您不多带些人吗?”
“不必。”宁扶疏道。
骆思衡被她安排去了大理寺,齐渡也安插进了内廷十六卫,宋谪业上次和她争执不虞后,跑回丞相府就再没露面。而后院其他人皆是幕僚,防止宁常雁忽生出心眼查探,不如低调些。
琅云继又追问:“连驸马爷也不带吗?”
宁扶疏微愣,有些别扭:“带他作甚。”
“她啊,没准是想偷懒。”琳絮嘴皮子伶俐,张口就拆琅云的台,“毕竟这几天驸马爷照顾殿下,那叫一个细致入微,事事亲力亲为,反倒叫我们俩成了插不上手的闲杂人等。”
“你胡说什么呢!”琅云不服气地拍了下她的手臂,解释说,“我那是想偷懒吗,我是打心眼底里觉得驸马爷对殿下好。”
琳絮意味深长地勾了勾唇:“我倒觉得,驸马爷待殿下不只是好那么简单。”
“……他分明是沦陷了,喜欢上殿下了。”
宁扶疏被你一言我一语的两个人逗笑:“小丫头片子,知道什么是喜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