曙色苍苍,下了两日的雪在夜间悄然停歇。
长公主府门前停着五辆马车,声势浩大,占了半条乌衣巷,引来行人纷纷驻足侧目。
今日天还没亮,顾钦辞就起身了,在枕边人眉心落下一个轻吻,同她说自己还需要去安排一些私事,会在队伍出发之前回来。
宁扶疏睡得正熟,迷迷糊糊没多在意,觉得无非与顾钧鸿有关。
毕竟公主府四周都有小皇帝安插的暗卫,要想让顾钧鸿一同前往朝歌,只能想法子先将人暗中送出金陵城,再于京畿郊外接应会合,方能避开宁常雁的眼线。
此时已接近正午,宁扶疏手捧一盏热茶端坐堂前,等候良久,没见到顾钦辞的身影,倒是另一个人踩着规规矩矩的步子走到她面前,揖身行礼。
“殿下,臣侍想跟着您。”宋谪业开门见山。
宁扶疏身子往椅背上一靠,没有说话,眼眸微眯盯着他。一副慵懒姿态颇显高高在上,直看得宋谪业心虚,双膝弯曲跪了下来。
“怎么,这回是宋丞也不肯帮你?”宁扶疏这才轻蔑哂笑,揶揄开口,“权衡利弊之后,又决定利用本宫?”
“不是利用!”宋谪业忙不迭解释。
宁扶疏打断他:“你可知,本宫请辞回封地意味着什么?此前是不愿帮你入仕,往后则是没那个权力帮你。”
“臣侍知道。”宋谪业抿着唇点头。
“知道还回来找本宫?”倒是奇了,宁扶疏悠悠反问,“说说看吧,逐利而往的宋郎君,这回又想从本宫身上捞些什么好处?”
明晃晃被嘲弄了的人提起衣摆,在冰凉地面上膝行挪了两步,跪到长公主凤头云履边,祈求悲悯地仰起头。他道:“臣侍无家可归了。”
“父亲知道赌坊里赵麟丰杀死三弟是我动的手脚,盛怒之下,把我逐出了家门。”宋谪业说着捋起袖子,“这些,都是他上家法打的。”
宁扶疏垂眼瞥过,青年的手臂上几乎没一块完好皮肤,棍棒抽打留下的伤口尚未愈合,隐约可见翻出鲜血淋漓的血肉,骇人眼球。难怪这人接连十数日不曾出现,想必是在养伤。
“臣侍爱名利财权,这点怕是改变不了了。”宋谪业续道,“但比起追名逐利,臣侍现在更想保住卑贱性命,好好活着。”
听起来倒是真诚。
宁扶疏慢条斯理地吹开茶面上漂浮的芽青色茶末,抿了一口热茶。同时在心里召唤系统:“007,你在吗?”
一阵聒噪刺耳的机械滋滋声后。
【连接成功,请问宿主有何需求?】
宁扶疏道:“我想查宋谪业的怒气值。”
【收到,正在进行精准测量。】
【滴!测量完毕,宋谪业现有怒气值为六十九!他的数据一直没变过,所以我才没有给宿主间歇性的提示。】
宁扶疏眯眸,再评判宋谪业方才那席话,便只信个三四成。宋丞知晓小儿子死因,把人逐出家门是真,但至于为了保全性命非要跟着她,多半是假话。
宋谪业见她许久没回应,低垂着脑袋也能感受到落在头顶的目光充满审视打量,害怕她不答应,当即俯下身。
不是磕头在地上,而是拿自己的额头去碰长公主高贵地鞋尖,恭顺无比:“殿下,请殿下念在臣侍曾经给您提供赵参堂谋反密信的份儿上,别抛弃臣侍。”
宁扶疏微微抬脚,让鞋尖抵在他的下巴,迫使他把头抬起来:“宋郎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贪心。”
“你莫非忘了,给本宫提供赵参堂种种罪证,恕的是你先前侍二主的不忠之罪。如今既想跟着本宫衣食无忧,是不是还得拿出些旁的诚意。”
宋谪业咬着下唇:“臣侍,给殿下侍寝。”
宁扶疏倏尔一愣,不算太暧`昧的字眼,可偏就叫她红了耳根。
脑海中没由来浮现出昨夜床头的烛光,镀亮顾钦辞鬓如刀裁。那般骄傲的人为了讨她开心,伏在她腹下,淡色唇瓣因吮吻她的旖旎,添上绮丽殷红,喑哑低沉的磁性嗓音一遍遍唤她殿下。
再看眼前宋谪业极尽谄媚的模样,她眉眼突然就冷了下来,一脚把人踢开:“你也配?”
宋谪业脸上霎时多了一片脚印,脑袋歪在一边。
正殿外头,有人暗中将一切尽收眼底,薄唇愉悦地上扬。顾钦辞拍了拍身边宠物,低声:“去吧。”
“汪嗷——汪嗷汪嗷——”犬吠声顿起。
堂下众人俱是一愣。
宁扶疏听见熟悉的声音,几乎是条件反射,下意识抓住桌角,涂抹了艳丽蔻丹的指甲紧紧抠住木材。琅云最是理解她这份害怕,当即张开双臂挡在她面前。
宋谪业再不济也是富贵人家养出来的公子,从没见过体型这样庞大,不知是狗还是狼的东西,不禁想跑。可他跪得太久了,冰凉地面积攒了一整夜的寒气入骨,试图站起身的刹那,一阵刺痛袭来,膝盖发软又狼狈跌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