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宜君在这间茶室里外发现了一些新鲜的痕迹,这些痕迹谈不上特别明显,但在她眼里又是忽略不过去的——此时的人当然也可以通过特别显眼的痕迹判断一些事,但相比起后世发展完备的痕迹学,那就完全不够看了。
杨宜君也没法做到后世专业人员的程度,但现在也不需要她做到那个程度。大概是没想到这些小小痕迹也能暴露什么,做事的人竟没有清理掉这些痕迹。这就让杨宜君判断出短时间内有人进出过这里,而根据仆人的说法,这里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进人了。
这就有趣了。
“原就是一桩再寻常不过的案子,叫十七娘你这番胡闹,不知多生出多少事端!”
梁九哥还在兀自不快,决定不管杨宜君,拿下他眼中的两个犯人回去。杨宜君忍笑不过,终于笑出了声。只不过她好歹还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一边笑还一边道:“怎得如此心急?眼下不是什么都明白了么?”
明白什么?梁九哥先不说,赵祖光只斜眼看杨宜君,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明白。就在他疑惑的时候,转头看向高溶,发现他也一样眼神疑惑,这才心里好想了些不是他一个人什么都不知道。
“十七娘若是真知道什么,就大大方方说出来!若是故弄玄虚,那大可不必!”‘梁九哥’不知道杨宜君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不知道她是真知道了什么,还是装模作样。但在他想来,杨宜君这回翻不出什么花来。
他也承认杨宜君不是寻常小娘子,最近还听说她一个人应对吴国来的才子,将人家羞得连夜离了播州但做学问是一回事,提刑查案是另一回事。一个只在闺阁之中,日常是琴棋书画、品茶插花的小娘子,那对她就是另一个世界了。
“十七娘莫要对自己看得太高了!我知道十七娘自小聪慧,可有些事不是聪慧就能成的。大约是十七娘从小什么事都能做成,便以为天下事皆是如此——然,世上事各有难处,本就不是什么事都能做好,也不必每件事都做好。”
“就如眼下事,十七娘这般小娘子插手做什么?论理,这就不该是一个闺阁女子该插手的。由着十七娘的性子玩闹了一回,本就不对,回头我还要与世叔去告罪十七娘也要学着乖巧些,有些大家子小娘子温婉恭敬、贤良淑德的样子。”
杨宜君最烦的就是别人对她指手画脚,特别是这指手画脚的本意还并非善意,更多是一种‘高高在上’与‘恶意’时。另外,对那些以男子身份,‘规劝’她,身为一个女子该如何如何的,她也格外腻味!
‘梁九哥’说的话不中听,还有些越界,但以此时的世风世俗倒也没错然而,这却是直接踩踏在了杨宜君最讨厌的几点上!
杨宜君原本还为着案子与‘诺伍德的建筑师’相似而心情愉悦,这会儿一下就晴转阴云。
她没有直接变了脸色,脸上依旧残留着刚刚还没有敛尽的笑意,显得娇美又潋滟。不过此时此刻,这层令人目眩的明媚下,底色却变得冷淡了。这当然无损杨宜君的美色,但确实让习惯了女子柔软无害的美的男子有些心惊。
说不出什么缘由,就是觉得危险,像是猎物被猎手盯上了。
杨宜君也确实是以猎手的眼神在看‘梁九哥’,轻轻笑了一下,拿腔作调道:“这关梁九哥你什么事呢?左右,我什么样都不会落到你家。就是将来不温柔恭敬,不贤良淑德,也是叫旁人受罪。”
梁氏是八大姓,梁九哥所在的那一房在梁家也算近支,但论地位,杨宜君家可比他家高多了!杨宜君将来婚姻嫁娶,除非是杨宜君自己认定了‘梁九哥’家,不然她确实不可能落到他家去。
这话仿佛戳破了某种隐秘的心思,‘梁九哥’一下脸色通红。
杨宜君的美貌就像是一把锋利的刀,足以刺破所有的虚伪矫饰。她又笑了:“‘梁九哥’你甚至不姓杨,若是姓杨,还能说是为了家声着想规劝族妹”
像是无意,杨宜君轻声道:“不过真要细究此事,若说受我这份罪是‘苦’,说不得有许多人抢着来还轮不上呢。梁九哥你觉得呢?”
旁边有土兵看着,随时要被拿下的赵祖光眼下一点儿也不担心了。他以一种旁观者的角度去看那个要捉拿他的‘梁九哥’,都有点儿可怜他了——这不是完全被玩弄于股掌之上了吗?
不过转念一想,赵祖光又不得不承认,此人被玩弄于股掌之上并不是他太弱。
他看了一眼旁边眉目越发如同画上一般的杨宜君,发现她越是盛气凌人,越是温婉贤良上头乏善可陈,越是有一种惊人的光彩——‘梁九哥’是男子,是世俗意义上的强者,杨宜君是女子,是世俗意义上的弱者,但二者现在相对而立,强弱却是互换了。
杨宜君在这间茶室里外发现了一些新鲜的痕迹,这些痕迹谈不上特别明显,但在她眼里又是忽略不过去的——此时的人当然也可以通过特别显眼的痕迹判断一些事,但相比起后世发展完备的痕迹学,那就完全不够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