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段是个学者没错,但他并非是不懂人情世故的古怪人。
修书修史的学者不干政事,没有权力做什么,但这确实是个清贵活儿。所以杨段这些学者拜访,吏部的堂官们也不会怠慢,倒也一起用了一道茶,说了一会儿话。
或许是因为杨段的‘薄礼’,也或许就是当天心情好。其中有一人就说道:“虽则是年前才拿到手书,可几位也到底入了著作监俸禄或者没有,年前放下的恩赏赐物却也该有一份,别忘了去户部支取。”
有这一提醒,杨段等人又谢了一回。
他们才入著作监,恩赏赐物按着等级也不会太多,对杨段其实可有可无,但对其他人就不见得了。这天下能读书的人,能读到他们这样比较厉害的,不太可能是太穷的,可其中经济困窘的也不少。
杨段来自播州杨氏,说到‘播州’这地名,总会让人低看,毕竟那都是西南边陲了,众人眼里就是穷山恶水、化外之地么。
但就算是穷山恶水,也不妨碍杨段本人从小到大都过着锦衣公子的生活。
杨段不能和中原之地真正有钱的人相比,但在未来同僚中,应该是算比较好的。
一些好不容易能进著作监修书修史的,其实一点儿也不想等到年后才能做事,只想着早点开始工作。除了确实比较积极外,也是为了早些领俸禄——还是那句话,洛阳,居大不易啊!
他们中有一些人现在都是借住在寺庙,连楼店务的‘廉租房’都住不上呢!
对于这些人来说,平白多一份朝廷给的恩赏赐物,这当然是好的,说不定这就解了他们的燃眉之急了。
看着时辰还不晚,杨段干脆就和同批进著作监的未来同僚们去了户部领东西。
最后领到的东西还不少——年节下,总共有十二两绵,一匹绸,两匹布,二两盐,两大篓炭,一石米。
虽然是因为过年,才一次性有这么多恩赏赐物的,但这也能看出燕国是蒸蒸日上的。若不是蒸蒸日上,哪有心思给底层官吏也搞额外的补贴。
“老爷,这米是陈米,炭也不好”随从而来的小厮看了一眼,说了情况。
杨段也看了看,发现东西是不好,但米没有发霉、不干净,炭也只是质次了一些。便道:“这也算不错了,老大国家,发到最底下的人了,能有这般,不知要费多少力这米炭家中是不用的,去街上叫店铺折了罢。”
小厮应了,立刻就去大街上寻米铺、炭铺,将领来的米炭直接折成钱。
钱也不多,但杨段还是回去特意拿给周氏看了,笑说道:“未想年前还有这般入账,夫人寻个竹桶来,我要积下来。”
“我近日颇认得了些朋友,这些人都有学问,只是囊中羞涩,一家子在洛阳落脚后便难过了他们教了我过日子的法子。”杨段炫耀给周氏看。
说起来也很简单,就是将每个月的收入分成数份,其中一份给老婆维持家里基础用度,另一份是三贯,平均到每一天就是一百钱,这是每天的生活开支(最大头是食物),每天不能花超一百钱——他们到底是士大夫,再穷也是有底线的,不是真穷到底掉。
还有剩下的,就用竹桶贮存起来,过年的钱、朋友间请客的钱就有了。
“真难得啊,夫君都会过日子了。”周氏戏谑了丈夫一句杨段是个好丈夫,但他是真不会过日子,这上头他都有些‘不食人间烟火’了。说到底,还是从小生活的环境单纯,他从来不用考虑生活上和钱相关的事。
过去除了靠着家中产业,杨段几乎没挣过钱唯一挣钱的,就是他偶尔会出书、编书。只不过这样的活儿不多,还不固定,所以约等于没收入。
戏谑完了之后,周氏又安抚丈夫:“放心罢,再是如何,也不必夫君如此。”
说着,周氏就将蜡烛铺的事说了她做这些事的时候可以说是雷厉风行,联络上了蜡烛行,定下了进货的事,然后就雇了几个中年妇人,在左近工坊多的地方找了房子,开始做起了蜡烛。
就按照杨宜君弄的,用了‘新式烛芯’。
一方面上门推销,找到城中贩卖蜡烛、灯油等物的铺子,让他们看自家蜡烛,同等量下就是能燃的更久。这年头做生意的人还没有坏了良心,不会想着一根蜡烛能用更久了,岂不是卖出去的蜡烛要变少了。见到这好蜡烛,有的就觉得这生意能做,先就谈成了几单买卖,试试水而已。
另一方面,周氏也在城中小报上宣传自家这种新式蜡烛。
虽说此时点的起蜡烛,而不是用灯油的,总不会太穷,不像是会占这种小便宜的。但到底这是便宜啊,质量相同,甚至还要更好的情况下(三股拧一股的烛芯,黑烟更少,火光也是更稳定的),大家选这种新式蜡烛,也是很自然的。
杨段是个学者没错,但他并非是不懂人情世故的古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