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又风风火火地离开了。
舆水怜喝了一口麦茶,“然后呢?”
“什么然后?”中原中也也拿起杯子抿了一口。
“你说的那家店。”
“……没什么然后……但是有前因。”
中原中也说:“那时候我还没加入港口mafia,和别的孩子一起在擂钵街,啊,也就是贫民窟之类的地方。有一次我得到了一大笔钱,大概两万块,放现在现在看不值得一提就是了。”
舆水怜安静地听着赭发少年叙述他自己的事。
中原中也:“我叫上了朋友,去了一家家庭餐厅。”
那家餐厅是杏在宣传单页上看到的,那张宣传单已经皱巴巴的了,毕竟能被他们看到的宣传单,多半是和其他垃圾处理的时候一起丢到擂钵街的。
“汉堡肉看起来很好吃诶,中也,你吃过吗?”杏这么问过他。
中原中也当然没吃过,但是宣传页上看上去一压就能渗出肉汁的汉堡肉确实诱人。
正好还是个冬天,他们过着食物短缺、必须挨饿受冻的日子,对热气腾腾的高热量食物有着本能里的渴望。
白濑坐在纸箱旁,“说什么蠢话呢?中也和我们一样,肯定也都没吃过吧。擂钵街可吃不到这种东西。”
杏撅起嘴来,她说:“真想吃一次看看啊。”
中原中也当时怎么说的——
他说:“会让你们吃到的。”
杏眉开眼笑道:“不愧是中也!”
白濑则是深深看了他一眼,说:“……那你可要记得啊。”
那时的场景为什么在这会忽然想起?还那么清晰呢,中原中也心想。
舆水怜的拉面已经被端了上来,他没有动筷子,而是问中原中也——
“然后发生了什么?你和你的朋友吃到了吗?”
“吃到了。”中原中也说,“但是只有宣传页上一半的分量吧,搞不好还要更少。汉堡肉又小又扁,吃起来口感硬邦邦的,似乎是冷冻好的半成品,我朋友吃到的那块中间还是生的。”
杏好像不是很开心,但是没有表现出来,“原来也不过如此嘛,还不如我们平时吃的那些,中也,以后不用来了。”
虽然她这么说着,但她把那一块汉堡肉小心又小心的切碎了,很认真地吃了下去。
“外面的人都是这样吗?”白濑则是表现出了一种被人糊弄的气愤,“不会是看我们是小孩就故意的吧?大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中原中也知道其实不是。
因为这家店看起来生意并没有很好,客人不多,房间里光线也很暗,沙发很旧,他坐的位置还破了个小洞,能看到里面的米色海绵。
看起来随时都要开不下去了,所以食物只能压缩成本。就像是在倒闭前得过且过似得,能赚回来多少就是多少。
尽管他们都说够了,不需要再来了,中也不用在这种地方浪费钱。
但中原中也注意到他们心情其实没那么差,毕竟对于贫民窟的孩子来说,去光明亮堂的餐厅里吃上一顿体面的午餐,这件事本身就足够有意义。
中原中也的拉面也被端上来了,白色的汤浮在上方,面条托住了一片片叉烧。
他拆开筷子,继续说:“不过那之后我和他们也分开了,所以这真的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你们吵架了吗?”舆水怜也打开筷子,但是先喝了口汤,“咳、咳咳——”有点呛人。
中原中也抽了张纸巾递过去,“不能吃辣就别勉强了。”
“谢谢,咳——”舆水怜擦了擦,“我只是有点呛到了。”
“……那你慢点吃。”中原中也叹了口气,忽然有股自己在照顾他的感觉。
舆水怜:“所以你和你的朋友吵架了吗?”
中原中也心想那大概比吵架要严重,他差点搞不好就死了呢,他说:“我们绝交了。”
舆水怜第一次听到这么严重的词,他问:“为什么?”
“他们认为我已经不是曾经的‘我’了。”
“你变了吗?”
“我觉得……没有。”中原中也说,“但现在也不确定了。”
否则,为什么刚才那些记忆翻上心头时,他竟然对过去的自己感到了一点陌生。
——记忆里那个人好像是他,又好像不是他。
他曾经和羊的伙伴们有过这样的日子,曾经他们是朋友,是家人。
可现在呢?
半晌,舆水怜说:“……不要伤心?”
中原中也嘴唇动了动,“我没伤心。”
怎么说也过去那么久了,这种事只有第一次经历的时候才会有强烈的阵痛,到后来的就只有残留的余波了。
余波杀不死他,也不会让他痛心,只会藏在记忆里跟着一起翻滚上来,偶尔刺痛他一下。
“今天的那个警察是你认识的人吧?”
中原中也吃了口拉面,汤汁在嘴里化开,“我不会说出去的。”
舆水怜没有回话。
中原中也继续说:“就算和条子有交情,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别在明面上被人知道——我的经验之谈是,尽可能把你朋友的消息给藏好。”
拉面的热气扑腾上来打在他脸上,中原中也用手挥开热气。
他说:“……保护好你的朋友。”
——别人因自己而死,会比自己赴死要痛苦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