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棠死后的第十年,神重新回到了神庙里,恢复了孤独和寂寞,陷入了沉眠。
一直到舒棠第一次转世。
神找到了舒棠,舒棠爱上了神,他们度过了快乐的一生,但是舒棠这一世早逝,神眼睁睁地看着舒棠死去,亲手埋葬自己的爱人。
然后第三世、第四世……
舒棠不断忘记,有新的开始、新的人生。
对于神而言,没有开始,只有不尽的重复。
这是阿苦过去的人生,也会是舒棠和神未来的人生。
阿苦的语调轻柔,
“这就是你们的未来,你从前,就没想过这些么?”
对面陷入了死寂。
阿苦以为舒棠被鲛珠控制了,其实舒棠早就醒了,只是一时半会儿在鲛珠制造的梦境出不去而已。
听见阿苦的问话,脑袋空空的舒棠反思了一下自己——好像,真没想过。
七十年以后太遥远了,对于舒棠而言,思考七天内的事就足够了。
阿苦,“你现在看见了,这都是即将会发生的事。”
阿苦又抛出了诱饵:“只要永生,就可以和他长相厮守,”
阿苦太相信鲛珠了,七百年里无往不利的宝物,不可能在舒棠身上失效。
所以他以为舒棠现在安静,是被鲛珠迷失了心神。
于是他就直接露面了。
舒棠也就看见了阿苦。
阿苦本来想要说些什么的,突然间外面一道惊雷乍起,阿苦脸色一变——
他为了增强自己的力量,用禁术吸食着两只邪神的力量,但所谓禁术就是指,副作用极强。
一旦那两只邪神出事,阿苦也会被反噬。
于是,他没能来得及继续,只能匆匆丢下一句话就离开了舒棠的梦境。
——“明日,你想要知道长生的方法,就来山谷找我。”
舒棠看着阿苦消失,想了想,打算醒过来告诉神。
然后在梦里溜达了一圈,又睡着了。
现实里,蒲团上的阿苦一口血吐了出来,唇色苍白无比,震惊地看向了宗祠的方向。
他趁夜想要去入梦,结果舒棠那边仅仅是托了一个梦,效果还未知,可是宗祠的方向——是阿苦苦心经营的老巢被端了,养了六百年的两只邪神全消失了。
阿苦又猛地吐了几口血,心脉几乎传来了撕裂的疼痛,在地上蜷缩、痉挛。但是他连停留都不敢,直接化成了一团黑气,消失了。
舒棠是被外面的雷声惊醒。
小山村里电闪雷鸣,吹得小院子的窗户呼啦啦响,灯泡闪了两下就停电了,暴雨倾盆而下。
要是没有周围蓝色的光点,四周就是一片漆黑了。
舒棠爬起来,把往里面飘雨的窗户关上了。
她听见了声音从外面传来。
脚步声沉稳,是人鱼。
但是人鱼却没有回房间,而是去了一边的空房间里。
舒棠打开了手机灯,从床上下来,找了几条干毛巾朝着声音的来处走去。
人鱼把被黑色血污染脏的上衣脱了,擦拭着湿漉漉的漂亮白发——
因为就连白发上,都是黑色的血污。
两只邪神都死了,他们虽然被养得凶戾无比,可是神志全无,只能靠着本能掠取。
深海之神也许凶残嗜杀,但神在面对神的时候,也许也会有那么一点稀薄的怜悯。
神不愿看见他们这幅模样,利落地给了一个干净的解脱。
没人知道那两只邪神究竟是哪座山的山神,又是何时被阿苦抓住养成了邪神的,连姓名都没有的小山神,被折磨了六百年。
人鱼将他们葬在山上。
既然不知来处,至少回到土里去。
邪神的浊气虽然已经不能折磨深海之神了,仍然不可避免地波及到了神。
尤其是邪神陨落时候——
浊气滔天,几乎吞噬天空。
在亲手葬了两只山神后,人鱼看起来很焦躁,耳后的鱼鳍冒了出来。
不巧的是,人鱼正在特殊的时期,鱼尾的尾端都开始发红,被浊气一冲,恶欲就会不受控制地被勾起,几乎提前逼得人鱼进入了特殊时期。
就比方说现在——
虽然擦着头发,漫不经心懒洋洋的样子,其实浑身焦躁的气息几乎掩盖不住,只能用人形克制一些,才不会让鱼尾不耐地甩来甩去。
浊气就像是一管催化剂。
人鱼很克制,因为凶残的本性,所以必须要极为克制,才能和脆弱的人类恋爱、相处。
触碰她的时候都要小心力道,因为凶悍的人鱼,指骨都可以捏碎一条深海巨兽的脊骨。
但是今天晚上,人鱼焦躁又暴戾的气息藏都藏不住了。
他不得不先在这里冷静一下。
然而,似乎没什么作用。
就在这个时候,偏偏,传来了小人类的脚步声。
她暖和、香甜的气味,就好像是分散在空气里,丝丝缕缕刺激着人鱼的信息素,就算是飞溅的、春夜寒冷的雨珠溅在了人鱼赤/裸的身体上,也不会带来丝毫的清凉。
她的气息一出现,黑暗里的漂亮凶兽就侧头看着窗外,躲开了她的气味。
无声的焦躁在生长、蔓延。
可是躲不掉。
人鱼在窗边曲起腿,手无意识地敲打着唐刀,那刀还在滴血。
闭着眼,长长的白发湿嗒嗒地垂下,还在滴着水,结实的肌理上,遍布着狰狞的伤痕,显得有种凶兽野性的凶悍,身躯像是黑夜里修长流畅的猎豹,有着惊人的爆发力。
黑夜里,她看不见人鱼那显得有些干涸的唇,看不见人鱼漂亮的喉结,看不见绷紧的、猎豹一般的身躯绷紧了。
她还要来到他的面前,蹲下来,用柔软的手覆盖在他的额头上。
人鱼终于缓缓睁开了眼。
强大的压迫感袭来。
舒棠下意识要抽手,却被握住了手腕。
跌坐进了人鱼赤/裸的怀里。
凉的。
潮湿的暴雨之夜,舒棠看见了人鱼发红的鱼尾。
看见了人鱼滚动漂亮的喉结。
她听见了人鱼的嗓音,隐忍到极致的沙哑,靠近她,在她的耳边响起,带着雨夜的潮湿,声音很轻。
“亲爱的,我需要——”
在暴雨声里,舒棠听见他说,
“借用你,三天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