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手持笏板的陈子壮,朱国强问道。
“臣,臣死罪!”
说出这番话时,陈子壮只觉得眼眶一热,泪水差点流了下来。
他后悔!
后悔的是什么?
后悔的是当年的选择吗?
不,他后悔的是直到事过多年之后,他才知道什么是密不可泄!
“陛下,臣,臣当年身为礼部尚书,泄露朝廷机要,按律当斩,陛下法外开恩,以臣外放自省,十余年自省,臣方知朝廷机要是何等之重要,而臣全以感情用事,弃朝廷法度于不顾,险些坏国家之大事,实在罪该万死!”
这说的倒是心理话,其实从他被变相流放的那天起,他也曾满腹的怨言,甚至还曾言自己不过只是“犯了错”,而不是“犯了罪”。甚至还为他的好友邝露——当年正是在他的暗示下,邝露把奏折内容泄露了出去。结果他被流放西北边域十余载,至于邝露也被流放到了南天门,自此生不入大明。
其实那怕就是他自己,恐怕也是生不能返乡了。
“罪该万死……”
点点头,朱国强说道。
“陈子壮,按律泄露军机是必死之罪,我大明自有法度在,但当年你是私带奏折出官厅,罪不致死,虽罪不致死,可要是不加以严惩,如何能正法度?这些年屡屡有人上书言你所立之功,意招你回京,朕为何一意阻拦?”
其实陈子壮这些年确实立下不少功劳,估且不说当年他在西藏确立了驻藏大臣制度,开始直接参与西藏政务,就是在青海也是立下了诸多功劳,至于任关西巡抚以来,巡抚嘉裕关以西,从哈密卫直到天山南北,甚至伊犁等地移民区,在建奴的地盘上抚民安民的功绩,也足以让他回京。可朱国强却一直压着,不是看不到他的功劳,而是因为,他必须要让所有人看到,泄露国家机密的代价,那怕是那些人拿着法律定他只是“失职”,也得外人看到代价。
所以,无论如何,陈子壮都不可能返回中枢。朱国强在世时如此,即便是他死了,同样也是如此,当然,陈子壮肯定活不过他。
“臣万死!”
又一次陈子壮持笏长揖。
看着已经年迈的陈子壮,朱国强默默的心叹一声,然后说道。
“其实,这次朕之所以会来这,一来,是想看看你,至于二,是想问问你,大明是否该对西域动兵,要动兵,又有多少胜算?朕之所以想问你,是因为你是大明的关西巡抚,对西域的情况最为了解,所以朕想听听你的意思,虽说我大明的铁律是文不涉武,但此事只是你我私议,非朝问。与律无关,卿家只管直言。”
文不涉武,武不干政,这是朱国强在吸引明朝教训上制定的铁律,甚至还曾为此杀过人,把人头于文官面前传阅,为什么会这样?因为那些言官动辄弹劾前线领兵大将,要是没有他们说三道四,大明的天下又何至于如此。所以朱国强才会制定这个铁律。
但铁律之外也有特殊情况,比如现在的“私议”,就是两个人闲唠嗑而已。
要对西域动兵了?
抬起头看着陛下,陈子壮急忙说道。
“陛下,以臣之见,大可不必对西域用兵!”
“哦?这是为何?”
“孙子兵法云:国之贫于师者远输,远输则百姓贫。近于师者贵卖,贵卖则百姓财竭,财竭则急于丘役。力屈、财殚,中原内虚于家。百姓之费,十去其七;公家之费,破车罢马,甲胄矢弩、戟楯蔽橹、丘牛大车,十去其六。”
这句话出自己于孙子兵法,意思就是国家因用兵而遭致贫困的,远程运输是一个重要原因,远程运输就会使百姓陷于贫困。
“陛下,汉代时李广利征大宛,发的有6万人,有牛10万头、马3万多匹、驴和骆驼好几万匹;后来大宛之役后,汉军撤回玉门关的,仅剩下1万多名士卒和一千多匹战马。这仅只是大军折损,而为保障大军远征,汉武征发天下犯七科罪的人,载运粮饷供应贰师将军,转运的车马相连不绝,一直到敦煌。劳师远征西域,不似远征奥斯曼,征奥斯曼有海运之便,而西域既无海运之便,又无铁路之利,以车马运输,只恐怕耗财力无数,于国于民皆无助益,所以臣以为,大可不必对西域动兵!”
当年耿直的陈子壮也知道说话委婉了,他甚至特意把远征奥斯曼给抽了出来,那地方远吗?是很远,可那里有海运之便啊,所以才做到了国不贫民不累。可西域却不一样啊。
对于他的小心思,朱国强当然知道,不过也注意到陈子壮又一次强调着“大可不必动兵”,于是便问道。
“为什么是大可不必动兵?”
不必和不能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概念,陈子壮既然这么说,肯定有他的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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