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的日子一如所料,清闲却又充实。
李缄习惯早起,梳洗过后在道观附近转上一圈,听到晨钟响起便独自溜达去吃斋饭,饭后回到跨院靠在石桌旁的躺椅上看书,顺便煮上一壶茶。
等到茶香顺着晨风弥漫开来的时候,云稚也差不多起床,明明洗了脸束了发也换了衣衫,眼底却还残留着惺忪的睡意,一点不见外地拿过李缄倒好的茶,喝完之后才能完全清醒过来,歪在另一边的躺椅上,和李缄讨论这一日要干些什么。
他们有许多的事可做。
天气晴朗的时候,就一头扎进山里,有的时候几个人骑着马背着弓箭,打些野味来改善伙食,有时候却是什么都不带,空着手听着虫鸣鸟啼在山林间漫无目的地闲逛,偶尔会碰上些见过或是没见过的野果,等陈禁尝过确定无事后,便摘些回去清洗干净,正好用来佐茶。
若是赶上阴天下雨,便连门都出不了,其他人还没什么,陈禁却是个闲不住的,第一次赶上落雨的时候,在屋里坐了小半个时辰就头也不回地出了门,片刻之后又穿着不知从哪弄来的斗笠蓑衣,叫上百无聊赖蹲在门口的小药童和车夫,跑去后山的溪流里捕鱼。
于是就只剩下李缄和云稚。
他们会把躺椅摆在屋檐下,煮上一壶新茶,摆上前一日采回来的野果,一人找一本书一边翻看一边闲聊,也有的时候各自沉浸于书中,大半日过去都说不上一句话,偶尔从书中抽离视线,看见身边那道安静又认真的身影的时候,竟有一瞬能理解什么叫「岁月静好」。
他们会像云稚说得那样「随便聊聊」书里的内容,听听对方的见解,也曾在午后醒来的时候在树荫下对弈,却常常分不出胜负。
甚至有一日,正赶上观里讲经,云稚兴致盎然地拖着李缄进去听了一整个下午。
观里的几位道长都算得上是世外高人,所讲的内容也是超凡脱俗,有的内容十分有道理,有的在李缄这样的俗人看来可以说是莫名其妙,云稚却听得津津有味,偶尔听到难以认同的内容,也只是皱皱眉,随即就抛到脑后,浑不在意。
李缄这才明白那日在马车上,云稚为何说自己「从小便有主意,也可以说是天生傲慢」。
这人少年早慧,聪明通透,对万事万物自有看法,轻易不会被别人说服,也极少去尝试说服别人。
用他的话来说便是“每个人的人生轨迹都大不相同,经历的世事也不同,产生不同的观念是太正常不过的事,可以坚持,可以讨论,却没必要想当然地就要别人认同自己。”
他说这话的时候,他们两个刚从讲经堂出来,身后跟着几个道长,李缄却忍不住觉得身边这个尚未及冠的少年才是真正勘破大道的那个。
然后下一刻,就看见云稚弯腰捡起一块石子,朝着不远处正蹲在山石上的陈禁丢去。
李缄便把刚才的念头丢在脑后,轻轻地摇了摇头,看着他们两个打打闹闹的背影,却不自觉地翘起了嘴角。
其实是十分简单的生活,却是李缄先前不曾料想过的。
他曾以为到都城来,被萧铎带回王府,有萧络每日关切照料,便已是自己此生最幸福的时候,却没想到还会有更多。
无忧无虑,无拘无束,摒弃了一切担忧和顾虑,只是纯粹地过好每一天。